楚清秋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輕聲道:“他不是衝動,是被逼到了絕境。袁克良是袁氏嫡長子,雖不成器,卻是袁振山的心頭肉。如今嫡子慘死,袁氏又因龍佩之事元氣大傷,他若不做點什麼,怕是鎮不住府城的悠悠眾口,更無法向族內交代。”

小荷疑惑道:“那他也不能把賬算在少爺頭上啊!段飛殺的人,關少爺什麼事?”

“在袁振山看來,所有的禍事都是因齊郎而起。”楚清秋淡淡道,“若沒有少爺,袁克良不會被逐出家族,若沒有少爺,袁氏不會捲入龍佩之爭。他把少爺當成了宣洩口,也當成了挽回袁氏顏面的棋子。”

南宮玥皺眉道:“可這麼做,只會讓袁氏與齊郎的矛盾更深。以齊郎的性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楚清秋放下茶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少爺的手段,你我都見識過。袁振山想拿他當棋子,恐怕要反過來被他利用。只是……”

她頓了頓,沒再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與袁氏徹底撕破臉,對錦繡閣未必是好事。

小荷卻沒那麼多顧慮,揮了揮拳頭:“怕他什麼?有少爺在,就算袁氏傾巢而出,咱們也不怕!”

三人又聊了幾句,漸漸散去休息,只是各自心中都存了幾分擔憂。

……

齊楓的房間裡,燈火通明。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進來。”

楚清秋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碗參湯:“夜涼了,喝點參湯暖暖身子。”

齊楓接過參湯,笑道:“還是你細心。”

楚清秋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喝完參湯,才輕聲道:“讓段飛去殺袁克良,倒是能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畢竟誰也想不到,你能指使得了黑風刀這等人物。”

齊楓放下碗,笑道:“段飛本就與袁克良有仇,由他動手,最是順理成章。官府查來查去,也只會查到段飛頭上,絕不會懷疑到我身上。”

他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冷意:“袁克良這種人,留著始終是個禍害。放他在外面,指不定會耍什麼陰招,倒不如一了百了,永絕後患。”

楚清秋輕嘆道:“只是這樣一來,你與袁氏便結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袁振山絕不會善罷甘休。”

“不是已經結仇了嗎?”齊楓挑眉,“從他派人陷害你,派人刺殺我的那一刻起,我與袁氏就再無轉圜的餘地。”

他看著楚清秋,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斬草要除根,春風吹又生。袁氏既已視我為眼中釘,我若不先下手為強,難道要等他們緩過勁來,將我挫骨揚灰嗎?”

楚清秋沉默片刻,終是深吸一口氣,望著齊楓,緩緩道:“少爺當真是有菩薩心腸,也有修羅手段。”

齊楓聞言,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笑意:“菩薩心腸?修羅手段?說到底,不過是被這世道逼出來的罷了。”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這世上哪有天生的善人,也沒有天生的惡人。若能安穩度日,誰願舞刀弄槍,機關算盡?可這世道就是如此,你不害人,人便害你。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在這波詭雲譎的世間,好好活下去罷了。”

楚清秋靜靜地聽著,眼中閃過一絲動容。

她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從乾國覆滅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仁慈換不來生機,唯有狠厲才能劈開血路。

“蕭無痕帶著那枚假龍佩回京城了,”楚清秋轉移了話題,“短時間內,官府那邊應該不會再找咱們的麻煩,總算能喘口氣了。”

齊楓笑道:“是啊,少了蕭無痕這個捉摸不透的角色,府城的壓力確實小了不少。只是……”

他話鋒一轉:“那枚假龍佩,怕是會讓蕭無痕在京城吃些苦頭。畢竟龍佩事關重大,他拿著仿製品回去覆命,免不了要被上面訓斥一番。”

“那也是他自找的,”楚清秋淡淡道,“誰讓他貪心不足,想借著龍佩的事撈取功勞?若不是他偏袒袁氏,也不會被你牽著鼻子走。”

齊楓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官場本就如此,人人都想往上爬,可爬得越高,就越容易摔得慘。蕭無痕是個聰明人,卻也犯了聰明人最容易犯的錯,太自負。”

楚清秋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那你呢?你就不怕爬得太高,摔下來嗎?”

齊楓放下茶杯,目光銳利如鷹:“怕,但我更怕停在原地,任人宰割。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就算摔下來,也要摔得轟轟烈烈。”

楚清秋沉默片刻,輕聲道:“你總是這樣,讓人看不透。”

齊楓笑了笑:“看得透又如何?看不透又如何?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要走什麼樣的路。”

兩人又聊了幾句,楚清秋便起身告辭。

齊楓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的月光,陷入了沉思。

……

袁府,客廳。

燭火搖曳,映著袁振山陰沉如水的臉。

他坐在太師椅上,雙手緊握,指節泛白,周身散發著駭人的寒氣,讓站在一旁的管家大氣不敢出。

“老爺,您消消氣,”管家小心翼翼地勸道,“少爺的仇,咱們肯定要報,但這事急不得。齊楓是春闈榜首,受朝廷器重,相當於半個朝廷的臉面。咱們若是沒有合適的理由動他,那就是與朝廷作對,得不償失啊。”

袁振山猛地抬起頭,眼中佈滿血絲,聲音嘶啞:“我怎會不知這個道理?可克良是我的兒子!他死得那麼慘,頭都被人砍了下來,我若是不為他報仇,還有何面目活在這世上?還有何面目面對袁氏的列祖列宗?”

他一拳砸在桌上,茶杯應聲落地,摔得粉碎:“齊楓!段飛!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讓你們血債血償!我要讓齊楓被凌遲處死,讓他嚐嚐我兒所受的痛苦!”

管家嚇得縮了縮脖子,顫聲道:“老爺息怒,段飛那廝確實膽大包天,竟敢在府城鬧市口行兇,殺了大少爺。只是……”

他頓了頓,疑惑道:“就算大少爺之前與段飛有過沖突,段飛也不至於非要置大少爺於死地吧?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