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時間,彷彿被這一聲清脆的、微不足道的碎裂聲,斬成了兩段。

前一息,是滔天的煞氣,是震天的咆哮,是屬於邊荒七王后裔,那烙印在骨子裡的桀驁與不屈。

後一息,是死寂。

是針落可聞的、令人窒息的、彷彿連混沌氣流都已凝固的絕對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

那成百上千名“罪血”後裔,他們臉上的猙獰與敵意,如同被瞬間冰封的潮水,僵在了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彷彿白日見鬼般的、極致的茫然與荒謬。

張鐵山那隻獨臂,僵在了半空,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而風暴的中心,那個名為石破天的少年,更是如同被九天神雷,從天靈蓋狠狠劈下,整個人,都化作了一尊石雕!

他呆呆地,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隻,還保持著緊握姿態的、虎口崩裂、鮮血淋漓的手掌。

然後,他的目光,緩緩下移。

落在了那滿地的、如同被頑童隨意掰斷的玩具般的大戟碎渣之上。

那是什麼?

那是他,從一頭堪比尊者的太古魔猿脊骨之中,親手抽出,日夜以自身精血溫養了十年,足以輕易洞穿神金的本命神兵!

可現在……

它,碎了。

被人,用兩根手指,如同捏碎一根乾枯的樹枝般,輕描淡寫地,捏碎了。

“不……”

石破天,終於發出了一聲,如同夢囈般的、嘶啞的呢喃。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如同星辰般桀驁的眸子,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無盡的、被徹底碾碎的震撼與迷茫!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張,依舊平靜如淵的臉。

看到了那雙,彷彿蘊含著紀元生滅,卻又淡漠得,不帶絲毫感情的眼。

也看到了那隻,緩緩收回的、白皙修長的、甚至連一絲神力波動都未曾沾染的手。

恥辱?憤怒?

不!

在這一刻,在絕對的力量,以一種最不講道理、最匪夷所思的方式,呈現在眼前時,所有的情緒,都顯得是那樣的蒼白與可笑!

剩下的,只有一種,源自神魂最深處的、對未知與偉大的……

戰慄!

“你……你到底……是誰?!”石破天聲音顫抖,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一股,比界海風暴更加狂暴的力量,狠狠地,撕碎,然後重塑!

然而,凌天,沒有回答他。

他只是,平靜地,伸出了另一隻手。

食指,輕輕抬起。

指尖之上,沒有神光,沒有道韻,有的,只是一縷,微不可查的、彷彿隨時都會熄滅的、金色的帝魂之火。

“你,輸了。”

凌天的聲音,依舊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

“不!我沒有!”

彷彿是這三個字,刺痛了石破天那最後的驕傲!他那雙黯淡的眸子,在這一刻,竟是重新,燃起了一股,近乎瘋狂的、歇斯底里的滔天戰意!

“我石族,只有戰死的王,沒有認輸的孬種!”

“啊啊啊啊啊——!!!”

一聲咆哮,他竟是,將自己所有的精氣神,都灌注到了右拳之上!他的身後,一尊頂天立地的、模糊的石人虛影,轟然浮現!那是石王的血脈烙印!

一股,蒼涼、古老、彷彿要撕裂時空、磨滅因果的恐怖氣息,轟然爆發!

“上蒼劫光!!!”

他,竟是在這極致的刺激之下,打出了一式,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掌握的、屬於石王一脈的禁忌寶術!

一道,灰濛濛的、看似毫不起眼,卻又蘊含著足以讓尊者都為之色變的大道神光,自他的拳鋒之上,爆射而出,直指凌天的眉心!

這一擊,他,用盡了所有!

然而,面對這足以撕裂時空的一擊。

凌天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

他那根,輕輕抬起的、燃燒著一縷微弱帝火的食指,就那麼,迎著那道灰濛濛的“上蒼劫光”,緩緩地,點了上去。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

沒有法則湮滅的轟鳴。

時間,彷彿再次靜止。

在所有人,那如同見了鬼一般的目光中。

那道,足以磨滅因果的“上蒼劫光”,在接觸到凌天指尖那縷微弱帝火的瞬間,竟如同,遇到了天敵的冰雪,無聲無息地……

消融了。

不是被擊潰,不是被抵消!

而是被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本源、凌駕於一切“道”之上的至高“理”,從【存在的概念】上,徹底抹去!

彷彿這道寶術,這個法則,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它是一個錯誤,現在,被修正了!

“噗——!!!”

石破天如遭雷噬,一口心血狂噴而出,將身前的地面,都染成了一片刺目的猩-紅!他那剛剛凝聚的石王虛影,轟然潰散!整個人,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的破布娃娃,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凌天的面前!

敗了。

敗得,如此的徹底。

敗得,如此的匪夷所思。

全場,死寂。

那成百上千名“罪血”後裔,一個個,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手中的骨器、石矛,“噹啷、噹啷”地,掉了一地。

他們看著那個,依舊負手而立,白衣勝雪,連衣角都未曾動過分毫的身影,眼神之中,那最後的敵意與戒備,終於,徹底崩塌,化作了無盡的、如同仰望神明般的敬畏與狂熱!

凌天,緩緩收回了手指。

他低頭,俯視著那個,跪倒在自己腳下,渾身顫抖,雙目失神,彷彿連靈魂都被一同擊碎的少年。

“站起來。”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

石破天,沒有動。

“我讓你,站起來。”凌天的聲音,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石破天的身軀,猛地一顫。他彷彿是憑著一股本能,掙扎著,想要站起,可那被徹底擊潰的道心,卻讓他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

“石王,血戰不朽,鎮壓天淵,道兵崩碎,至今仍在城中,以殘軀燃不滅戰火。”

凌天的聲音,緩緩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暮鼓晨鐘,狠狠地,敲擊在石破天,乃至所有石族後裔的神魂之上。

“他的後人,可以戰死,可以流血。”

“但,絕不可以,跪下。”

“尤其,是跪在,敵人的面前。”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地,劈開了石破天那片死寂的識海!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失神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凌天!

“你……你是敵人?!”

“我若為敵。”凌天看著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彷彿看穿了萬古的弧度。“你,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緩緩轉身,那雙蘊含著生與死的眼眸,第一次,掃向了那群,早已被他氣魄所震懾的“罪血”後裔。

“你們的先祖,是英雄。”

“他們,為這九天十地,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他們,不該被遺忘。他們的後人,更不該,被稱之為‘罪’。”

“今日,我來此地,只為一件事。”

他頓了頓,聲音,雖然平淡,卻又帶著一種,足以讓天地都為之變色的無上霸道!

“那便是,為他們,討一個公道。”

“將那些,施加在你們身上的枷鎖,連同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謂長生世家,一併……”

“從這世間,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