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如此對待張齊這個小吏,自然有他的盤算。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在洛陽這個權力漩渦裡,“知己”他尚且能做到,“知彼”卻幾乎是兩眼一抹黑。

他一個外來戶,既無官場資歷,又缺人脈根基,即便靠著穿越者的“先知”能模糊知曉些大勢,具體到當下的人事變動、暗流走向,卻全然摸不著頭腦。

就像此刻,他能牢牢掌控自己的軍隊,卻對袁隗那邊的動向知之甚少。

“歷史劇情”已被他親手改寫,未來只剩見招拆招。

如今撞上袁隗太傅府的人,自然要趁機套些情報——以他的見識手段,拿捏一個鬱郁不得志的小吏,本就是手到擒來。

隨著呂布“醉醺醺”的旁敲側擊,已然喝得酩酊大醉的張齊,果然一股腦將太傅府的爭論抖了出來。

他雖非核心參與者,卻在府中當差,大致經過倒也清楚:

衛尉張溫的怒不可遏、太尉劉虞的惜才之語、袁隗的和稀泥……

呂布順著張齊的話頭,漸漸理清了大漢朝堂的派系脈絡。

隨後,他又不動聲色地問起與袁氏交好的高官名士——袁氏堪稱“大漢崩塌”的總導演,是他最需警惕的對手。

張齊毫無保留,將所知和盤托出。

情況與呂布猜測的相差無幾:

袁氏核心是以太傅袁隗為首,輔以司徒府長史袁基,司隸校尉袁紹、虎賁中郎將袁術為爪牙;

盟友則包括司徒丁宮、太常馬日磾、衛尉張溫、太僕魯旭、大司農周忠、河南尹王允等;

此外,城門校尉伍瓊、典軍校尉曹操、右校尉淳于瓊、騎都尉鮑信、前大將軍府主簿陳琳等人,也與袁氏往來密切。

單是夠資格參與朝政的高官,袁氏派系就佔了十多位,幾乎把持三公九卿的半壁江山,更別提遍佈朝野的門生故吏了!

呂布聽著,心中不禁咋舌。

四世三公的袁家,果然編織了一張通天的權力大網!

難怪能一手導演大漢的崩塌——

前世歷史裡,若非最終被董卓摘了桃子,恐怕根本不會有三國亂世,袁氏自己就能建起一座士族王朝!

他心中愈發警惕。

即便只是想在洛陽站穩腳跟,都要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容不得半分大意。

又灌了張齊幾樽酒,直到這位掾吏徹底醉倒在案几上,鼾聲如雷。

呂布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收斂,眼中醉意褪去,只剩清明。

他拿起張齊帶來的奏章,掃了一眼——

果然是袁隗以錄尚書事的身份,奏請皇帝和太后明日召開朝會,商討“穩定朝綱、封賞功臣”事宜。

“子延,”呂布揚聲喚道,“帶他去偏帳休息。看好了,醒了便好生招待,別讓他走了,等我回來。”

“諾!”魏續抱拳應下。

方才在帳外看著呂布與張齊周旋,他和侯成等人早已明白主公的用意。

先前被呵斥的不快煙消雲散,反倒對呂布多了幾分敬佩。

呂布轉身離開軍營,直奔長樂宮。

宮內燈火通明,何蕊剛探望過服下藥膳的劉辯,臉上帶著幾分倦意。

見呂布進來,她下意識微微側身,似乎某個部位仍有不適,臉上掠過一絲尷尬。

“呂將軍……”她的聲音少了往日的嬌媚,多了幾分拘謹。

呂布卻彷彿忘了下午的事,神色如常地行禮:“娘娘,陛下狀況如何?”

見他這般,何蕊暗自鬆了口氣,定了定神:

“太醫看過了,說是體虛加受驚才昏倒的。

開了安神補氣的方子,仔細調理些時日便能恢復,只是日後得儘量避免再受驚嚇。”

“如此便好。”呂布點點頭,將手中奏章遞過去,“這是袁太傅派人送來的,奏請明日召開朝會。”

何蕊接過看罷,秀眉緊蹙:“明日?辯兒這模樣,如何撐得住朝會?

那些老臣言語犀利,他本就虛弱,再被嚇到……不行,得緩一緩!”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拒絕。

呂布卻道:“娘娘,臣以為,此會當開。”

“為何?”何蕊蹙眉,“陛下需要靜養!”

“陛下身體不適,隨時能中止朝會,這正是我們的優勢,可趁機探探他們的底。”

呂布目光沉靜,“況且,袁隗這是正常奏請,若斷然拒絕,反倒落人口實,不知百官會如何編排您與陛下,還有臣。

至於影響陛下,您可在他露面後,以身體為由請至後殿,當無大礙。”

何蕊聽著,緩緩點頭:“那……依將軍之見,明日朝會,本宮是否該直接為你請功?”

呂布搖頭,將從張齊處探來的訊息告知她,又道:“不必著急。既然他們早有安排,何須我們主動開口?

若他們給的條件合適,娘娘順水推舟即可;若不合適,您再提異議,阻力也能小些。”

何蕊白了他一眼:“那是本宮著急嗎?還不是為將軍你。”

呂布目光不經意掃過她大腿上方的弧度,面無表情道:“臣多謝娘娘關心。”

何蕊察覺到他的視線,面頰微紅:“好,本宮明白了,允了這朝會便是。”

“娘娘聖明。”呂布躬身,“還請娘娘下一道懿旨,我讓那使者帶回覆命。”

……

當呂布帶著懿旨回到中軍帳時,張齊還在酣睡。

他沒叫醒對方,自顧自處理軍務。

直到夜色深沉,張齊才揉著發脹的太陽穴,一臉茫然地醒來。

見窗外漆黑,他猛地驚醒,臉色煞白——竟忘了正事!再一看,奏章也不見了蹤影!

正焦急時,呂布走了進來,將懿旨遞給他:“仲完兄,方才是布失了分寸,差點耽誤你的事。

見你睡得沉,便自作主張將奏章呈給太后了。

幸得太后允准,這是回旨,你帶回去覆命吧。”

張齊接過懿旨,看著呂布依舊“友善”的笑臉,心中五味雜陳。

自己竟在這兒醉酒誤事,還不知說沒說什麼不該說的……

可怪罪呂布?對方好酒好肉招待,還幫他辦了差事。

只是耽擱這麼久,回去不知要被太傅如何訓斥……

他哭喪著臉,匆匆行了一禮:“多謝……多謝呂將軍!下官告辭!”

抱著懿旨,他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出營帳。

呂布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天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明日朝會……

呵呵,現在才通知百官,希望他們今晚能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