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珠換上王袍——赤金邊紋的白貂長袍,腰束青銅王帶,頭頂鑲嵌雪玉的王冠。

每一件飾物都沉重如山,壓在她肩頭,也壓在她心上。

她立於高臺,身後三十六部族長跪伏於地,齊呼“吾王”。

那聲音如雷貫耳,震得她指尖微顫。

她望著臺下那些熟悉的面孔。

有曾與她並肩狩獵的少年,有曾因她聯姻而怒斥她的長老,有曾在她母親葬禮上痛哭的婦人……

如今,他們都跪在她腳下,稱她為王。

她忽然想哭,卻咬緊了唇。

劉宏立於側畔,親手將一面繡有“羌”字的玄旗交予她手。

那旗幟沉甸甸的,彷彿承載著整個民族的命運。

“從今日起,你統萬兵,掌兵權,立王庭。”

聲音洪亮,傳遍山谷。

“朕不設監軍,不派使者,唯有一令:守我西陲,護我邊民。若有外侮,大漢鐵騎,必與爾等共進退!”

阿蘭珠單膝跪地,舉旗過頂,聲音堅定如鐵道:“臣阿蘭珠,誓率羌人,永鎮西疆,不負陛下信重!”

群山回應,聲震四野。

她起身時,眼角有淚滑落,卻迅速被寒風吹乾。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個躲在母親身後的女孩,也不再是任人擺佈的棋子。

她是王,是守護者,是羌人未來的燈塔。

半個時辰後,一萬羌兵整裝待發。

他們身披皮甲,手持長矛勁弩,馬蹄裹布,悄然隨劉宏與阿蘭珠下山。

隊伍分作兩路:一路由阿蘭珠親率五千精銳,繞行北谷,直插西涼叛軍退往羌地的咽喉要道“黑水峽”。

另一路由劉宏與尉遲恭統領,佯動南線,引敵注意。

臨行前,劉宏召來暗衛,低聲囑咐:“傳信羅成,五日後辰時,於隴右赤嶺會師。朕自北斷其歸路,他自南逼其陣腳,前後夾擊,務必將西涼叛軍圍殲於‘風鈴原’。”

暗衛領命,如影遁入密林。

阿蘭珠策馬立於岔道口,回望劉宏。

風雪中,他立於旗下,身影挺拔如劍,目光卻溫柔如水。

“五日。”

劉宏望著阿蘭珠,眼中含笑。

“等你捷報。”

“若我敗了?”

阿蘭珠挑眉,故作輕佻,實則心中翻湧。

她從未獨自領軍打過如此關鍵一戰,勝敗不僅關乎戰局,更關乎她作為女王的威信。

“你不會。”

劉宏答得十分堅定,聲音穿透風雪。

“因為你不是為我而戰,是為你族而戰。”

阿蘭珠一怔,隨即輕笑,揚鞭策馬,身影漸沒於雪谷深處。

劉宏佇立良久,方才轉身下令道:“全軍開拔,目標隴右。”

三日後,黑水峽。

天降大雪,峽谷如鐵桶封鎖。

阿蘭珠率軍埋伏於峭壁之上,俯瞰下方蜿蜒小道。

此處乃西涼叛軍北逃唯一通路,若被其突破,必與羌地殘餘勢力匯合,再起邊患。

她坐在一塊巨巖上,手中摩挲著那面玄旗。

旗面已被風雪打溼,可“羌”字依舊鮮紅如血。

她想起昨夜巡視營地時,一名年輕士兵怯生生地問她:“女王,我們……真的能贏嗎?”

她當時沒有回答,只是將旗遞給他:“握緊它,你就不會怕。”

此刻,她閉上眼,心中默唸母親的歌謠。

她知道,這一戰,不只是為了擊敗西涼叛軍,更是為了告訴所有羌人。

他們不再是被遺忘的邊民,而是有尊嚴、有力量的民族。

午時,斥候來報:“敵軍距此二十里,約三千人,押運糧車十餘輛,似欲連夜突圍。”

阿蘭珠冷眼掃過地形,腦海中飛速推演。

當即下令:“棄馬,上崖!滾木礌石備於中段,火油潑於隘口。另派五百死士,潛行下游,斷其退路。”

副將遲疑問道:“若敵不入峽?”

“他們會。”

阿蘭珠眸光如刃,聲音冷冽。

“西涼叛軍知漢軍主力在南,必以為北線空虛。他賭的是時間,我賭的是人心,羌人歸漢,他已無路可逃。”

阿蘭珠深知王雷的性情。

此人驕狂、多疑、善用奇兵。

可正因如此,他才會低估一個“女子”統率的羌軍。

她要的,正是這份輕視。

入夜,風雪愈烈。

遠處火把如蛇,緩緩蜿蜒而來。為首之人正是西涼賊將趙磐,披重甲,持大刀,神色焦躁。

“快些!天亮前必須過峽!”

趙磐厲聲催促,聲音中透著不安。

隊伍剛入峽谷中段,忽聞頭頂轟鳴!

巨石滾落,砸斷佇列。

火油傾下,火箭齊發,霎時烈焰沖天。

兩側崖壁殺聲震天,羌兵如神兵天降,箭雨傾瀉而下。

趙磐怒吼:“中計了!列陣迎敵!”

然峽谷狹窄,隊伍首尾難顧。

前軍欲進,已被火牆封死。

後軍欲退,卻發現退路已被巨木與陷坑封鎖。

五百死士自下游殺出,截斷歸途。

阿蘭珠立於高崖,披風獵獵,親自擂響戰鼓。

鼓聲如雷,響徹夜空。

她望著下方火光中奔逃的敵軍,心中無喜無悲,唯有堅定。

她高舉玄旗,聲震四野:“為家園而戰!今日,我們不是歸順,是重生!”

羌兵士氣大振,如猛虎下山。

趙磐力戰不敵,終被亂箭射殺。殘部或降或逃,盡數覆滅於黑水峽。

黎明時分,火勢漸熄。

阿蘭珠踏過焦土,手中玄旗未倒。

命人清點戰果:殲敵兩千餘人,俘獲糧草輜重無數,更繳獲密信一封。

乃王雷親筆,許以鹽池、鐵礦,誘羌部反漢。

阿蘭珠冷笑,將信收入懷中。

冷哼道:“這便是你最後的棋子?可惜,人心已失。”

她望著滿地殘骸,心中卻無快意。

戰爭從來不是榮耀,而是不得已的代價。

她只願這一戰,能換得族人十年安寧。

隨即,她提筆疾書,命快馬送往劉宏:“黑水峽已斷,敵退路盡毀。五日後,風鈴原,臣等陛下共擒賊首!”

與此同時,瓦亭關內。

羅成接到密信,展開細讀,眼中精光暴漲。

“陛下親入羌地,竟已策反三十六部……”

羅成喃喃,隨即大笑。

“好!好一個以誠化敵!”

羅成立即召集諸將。

“傳令全軍,即刻拔營,輕裝疾行。五日後,赤嶺會師,圍殲西涼叛軍於風鈴原!此戰若勝,隴右可定,西涼可平!”

帳外戰鼓雷動,漢軍如潮水般湧出關隘。

風起雲湧,大勢已成。

而在風鈴原的另一端,王雷立於殘破寨樓,望著北方雪空,面色鐵青。

“黑水峽……失守了?”

王雷手中酒杯落地,碎成齏粉。

親衛顫聲稟報:“糧草官趙磐全軍覆沒,阿蘭珠已率羌兵南下,與漢軍形成合圍之勢。”

王雷仰天狂笑,笑聲中盡是絕望:“狗皇帝……你竟能以一女子,破我佈局?”

王雷拔劍,指向東方:“傳令,與狗皇帝決一死戰。”

雪原盡頭,晨光再起。

一場決定西陲命運的大戰,已在無聲中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