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死在了那個夏天

高考失利固然是巨大的打擊，但以她的心性，真的會因此放棄生命嗎？

尤其……是在她剛剛經歷過拉住墜樓的自己、深知死亡恐懼之後許漢升躺在地上，他一時說不出話。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目光首先落在了旁邊蜷縮著的陳晚檸身上。

她正捂著自己被摩擦得有些血肉模糊的小臂，痛得微微發抖，額頭上全是冷汗，本就白皙的臉此刻更是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那身洗得有些發白的校服袖子被磨破了一大塊，露出底下觸目驚心的傷口，邊緣翻卷著，正不斷滲出血珠。

前世，他被救下後，滿腦子只有被林薇薇拒絕的羞恥和跳樓未遂的難堪，像鴕鳥一樣把頭埋起來，甚至不敢多看救他的人一眼，更別提道謝了。

他記得陳晚檸後來手臂似乎纏了很久的紗布，但他當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從未關心過。

現在想來，自己真是混賬透頂。

“陳晚檸……”

許漢升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掙扎著想坐起來，身體卻還因為脫力和後怕而綿軟：“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陳晚檸似乎被他的聲音驚了一下，抬起眼看向他。

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她沒有像其他女生那樣哭哭啼啼，也沒有抱怨，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虛弱，卻異常清晰平靜：

“沒事，許漢升，生命只有一次，很寶貴，你，要珍惜。”

她頓了頓，似乎想多說點什麼，但最終只是抿了抿蒼白的唇，移開了視線，看著自己手臂的傷處，眉頭又微微蹙起。

她的孤僻，全校皆知，她不習慣表達過多的情緒，這句勸誡，已經是她能說出的、最直接也最誠懇的話了。

“珍惜？我看他是腦子被門夾了！”

旁邊的徐海濤終於緩過勁來，一聽這話，立刻像被點燃的炮仗，猛地坐直身體，指著許漢升的鼻子就罵開了：

“許漢升！你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戀愛腦！蠢貨！表白被拒絕就要跳樓？你他媽腦子裡裝的都是林薇薇的洗腳水嗎？啊？！”

徐海濤氣得胸膛起伏，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許漢升臉上：“為了個根本不喜歡你的女的，命都不要了？你他媽對得起你爸媽把你養這麼大？對得起老子拼了老命爬七層樓救你？對得起晚檸差點把自己搭進去？！”

他越說越氣，拳頭捏得嘎嘣響，要不是看許漢升現在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真想再給他一拳。

許漢升被罵得啞口無言。

徐海濤的話雖然難聽，但字字句句都是前世的他活該承受的。

許漢升抬起頭，說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做這種蠢事了。”

“保證？你他媽保證過幾百遍了！”

徐海濤“呸”地啐了一口，滿臉的不信：

“哪次林薇薇給你個好臉，你不是又屁顛屁顛湊上去？你這保證跟放屁有什麼區別？”

許漢升心中苦笑。

是啊，前世的他，在跳樓未遂的陰影和羞恥下，雖然表面上收斂了，但內心深處對林薇薇那份卑微的迷戀從未真正消散，直到被生活徹底磨平稜角。

但這一次，完全不同了。

“這次是真的。”

許漢升的語氣帶著一種平靜和力量。

從飽經滄桑的中年人重生為一個18歲的少年，他比起前世哪個懦弱的自己，已經變了太多。

陳晚檸微微一頓，抬眼再次看向許漢升。

他那雙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不再是之前的絕望、衝動或者懦弱，而是一種……沉澱下來的東西？

她有些疑惑，但許漢升眼中的那份篤定，讓她下意識地願意去相信幾分。

她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愛情很美好，但人生有意思的事情還有很多，去嘗試些其他的事情吧。上大學，去看更大的世界，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的話很樸素，甚至帶著點書呆子的味道。

“聽見沒？”

徐海濤立刻大聲附和，彷彿找到了強有力的論據：

“打遊戲不香嗎？打籃球不爽嗎？看NBA總決賽不熱血沸騰嗎？哪個不比在女孩、還是個不喜歡你的女孩身上吊死強一百倍？老許，你醒醒吧！”

許漢升就這麼靜靜地聽著徐海濤的怒罵和陳晚檸平靜的勸誡。

奇怪的是，這一次，他心中沒有半分被冒犯的惱怒，反而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

這兩個人，一個罵得兇卻肝膽相照，一個話不多卻字字真心。

重生的真實感和巨大的可能性如同潮水般沖刷著他。

他回到了18歲，高考剛剛結束，人生畫卷才剛剛展開！

他可以用前世的經驗和教訓，去彌補遺憾，去抓住機遇，去創造截然不同的未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陳晚檸臉上。

夕陽的餘暉給她蒼白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果然還是年輕女孩最好看。

許漢升心裡默默想著。

但看著看著，一種奇怪的違和感突然湧上心頭。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記憶深處關於陳晚檸的畫面，永遠定格在這樣一張年輕的、帶著點書卷氣的、甚至有些倔強的臉龐上？

高中畢業之後呢？大學呢？工作呢？

她的面容在自己前世的記憶長河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彷彿她的人生，就停止在了這個夏天！

這個認知如同一道驚雷，猛地劈開了許漢升沉浸在重生喜悅中的思緒！

他心臟驟然縮緊，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他拼命地在記憶中搜尋，那些被時間掩埋的碎片艱難地浮現。

他想起來了！

前世，就在高考結束後的這個暑假，發生了一件轟動全校的悲劇。

陳晚檸死了！

具體怎麼死的？

許漢升的眉頭緊緊鎖死，記憶模糊得像隔著一層濃霧。

他當時還沉浸在表白失敗和跳樓未遂的雙重打擊中，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只隱約記得後來返校拿畢業證時，聽到同學們議論紛紛，唏噓不已。

流傳最廣的說法是：

陳晚檸高考嚴重失常，原本穩上頂尖985的水平，結果只考了個普通雙非一本的分數。

巨大的落差和沉重的家庭期望讓她承受不住，最終選擇了輕生……

許漢升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瞳孔因為震驚而放大。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正低頭忍著痛、默默按壓傷口的女孩。

就是這個女孩！

就是這個剛剛用盡全身力氣拉住他、不惜自己手臂被磨得血肉模糊也要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女孩！

就是這個平靜地對他說“生命只有一次，很寶貴，要珍惜”的女孩！

她勸他珍惜生命，不要輕易放棄，可她自己呢？

過不了多久，她反而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許漢升的心。

不，不對！

事情絕對沒有表面傳聞那麼簡單！

許漢升的心跳得飛快，一個強烈的念頭在腦海中炸開：陳晚檸的死，很可能另有隱情！絕不僅僅是高考失利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