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由他探,”我恨聲道:“世上怎麼有這樣的傻子,被人家賣了還要幫人數錢。”碧翠紅翡撲哧一聲笑了,連曹繼也忍俊不禁。

鴛鴦纏金香爐中,有嫋嫋的青煙騰起盤繞,檀香安定凝神的氣味便悄悄的融入空氣,隨風飄散。燭光微晃,我一手念珠,一手經卷虔誠默誦,手中小葉紫檀的念珠被掌心溫熱,也微微散出香味來。

孫恆在寢殿見不到我,才來佛堂。見我端坐蒲團之上虔誠誦經,孫恆也自坐在我一側,隨我默誦。

“信女韓氏,自知罪孽深重,願將此生所修功德,盡數歸於早逝的父母兄長,還有夫君孩子。求菩薩保佑我家人早生極樂,保佑我夫君孩子一生平安康健。”

紅翡扶著我扣了九次首,孫恆才將我扶起。嗔怪道:“這麼晚了不睡,怎麼想起來要誦經。”紅翡嘴快,搶先說道:“小姐心裡總是不忍韓大哥屈居人下。她說韓大哥多少也曾是稱霸一方的梟雄,如今落到如此,小姐總覺得是自身罪孽。”

孫恆也嘆一聲,寵溺的揉揉我的頭道:“鸞兒總是這般善良,只是那曹繼如今還怎麼回凌雲寨?是他自請入府伺候你的,屈居人下也不過只在你這裡,總好過我再從府中調了別人來要安心的多。”我想想也是,只是心裡總是有些彆扭。

一轉眼就立了秋,院子裡荷花衰敗,我看了不舒服,就讓曹繼帶了幾個人都清理了。倒是挖出來一筐鮮嫩的蓮藕。我已經開始顯懷,胃口也好的多,這一筐鮮藕都便宜了我。

孫恆見我日漸豐腴也很高興,常常俯在我肚子上和孩子說話,我甚至開始幻想著孩子出生之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景象。

中秋節宮中有家宴,本身我作為側室是不能進宮赴宴的,但我有封誥在身就不得不去了。我本身是不想去的,宮宴禮儀繁瑣不說,且說和那些人東拉西扯的打太極我就極其不願。故而十五這一大早,我就苦著一張臉,任由紅翡碧翠給我套上誥命的禮服,又帶上沉重的頭飾。我撅了一張嘴,皺著眉,惹得孫恆一陣大笑。

我白他一眼道:“淳之還笑。本來有孕就腰痛,再穿上這十來斤的禮服還有三四斤的頭飾,怕到了晚間腰都折了。”孫恆笑得無奈:“那怎麼辦,不去也不行的。我的鸞兒最知禮數,定不會讓我為難。”我只好點點頭,任由曹繼和紅翡一左一右扶我走出大門。

孫恆今日也穿著正裝,一身玄色暗金蟒袍,頭上一頂攢金冠,更顯得玉樹臨風。溫文如玉的氣質之下,更有一種鄙睨天下的威嚴霸氣暗暗透將出來。我撇了一眼跟在孫恆身後的小內監一眼,冷聲道:“這個攢金冠可有什麼說法麼。”那小內監行禮答道:“並沒有說法,只是這個攢金冠是今年宮內新賞的,大夫人才拿了出來,讓侯爺今日帶著入宮,以彰顯天恩浩蕩。”

我心下暗氣,怎麼會有這麼蠢的女人,竟當真一點都看不出來?孫恆身為帝胄,本身就帶了一種威嚴氣勢,帶這攢金冠豈不是太招搖過市?本身皇上對孫恆就已經存了戒心,這無疑是火上澆油。當下也不管張氏疑惑的眼神,喚了紅翡去取一隻羊脂玉雕刻的發冠來,親手為孫恆換過。

再看那張氏,一身絳紫禮服,頭上戴了一隻金鳳步搖,正是上次太后賞賜。此時張氏雖滿目含笑,但一雙杏眼中卻透出絲絲怨毒神色。張氏是正妻,理應和孫恆同輦而行,而我則由紅翡和曹繼扶著,上了後面一輛小小的馬車。

雖然已經是秋天,但這樣的大厚禮服捂在身上還是很熱。我頭上絲絲的汗珠細密的冒出來,紅翡細心地為我擦去,道:“小姐若不舒服,先在我身上靠一下吧。”我搖搖頭,紅寶石的瓔珞垂在臉上,冰冰涼涼。

馬車搖晃,孩子在我腹中動的厲害,我一手悄悄撫上小腹,紅翡見狀忙問:“小姐,有什麼不妥?”我搖搖頭道:“孩子動的厲害,並沒有別的。”紅翡道:“小姐近日胎像甚穩,突然胎動不安怕是不妥。不如我們就此回去?”我掀起馬車的車簾,向外望著明朗的天空,幽幽道:“不去?王宮不是侯府,不是咱們說不去就不去的。”

我靜靜的閉目養神,等會進了王宮,恐怕還有的事做。

闔宮朝見之時,男子和命婦是分開覲見的。我是第一次入宮,所以只能低眉斂目,跟在張氏之後去給太后請安。本朝太后也是一名奇女子,吳王孫晟是少年登基,根基不穩,太后運籌帷幄,肅清異黨,平定邊陲,親手誅殺朝中反賊。孫晟成年後,太后還政,一心一意在後宮禮佛誦經,安享晚年。

太后到底有沒有退出朝政,我心裡清楚的很。太后居住的慈安宮樸素簡單,卻不失皇家威嚴。殿中一隻琺琅錯金雙耳鳳凰紋三腳香爐,燃著尊貴的龍涎香。太后就坐在香爐後面,看不清面容。

隨著內監的唱禮,我隨了張氏磕頭道:“恭祝太后娘娘福壽安康,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