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氣悶熱難耐,樹上的蟬鳴也惹人煩躁。這些日子我胃口稍稍好些,孫恆看我每餐都吃的香甜,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賈氏和周氏的事情出了之後,侯府中安靜了許多。張氏並沒有再多的動作,反倒每日差人來噓寒問暖,做足了賢妻的樣子,倒顯得我像個驕縱不知好歹的妾室了。
我也沒去管她,因為我知道,作為妾室,最重要的不過是夫君的寵愛,什麼賢良的名聲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樣子。妾是什麼?妾就是女字邊立的那個人,只要有正妻在,你就永遠得侍立一側。
所以我並不在意別人的議論,只每天關緊了大門,和如夢紅翡他們談天說地,偶爾弄弄絲竹管絃,自得其樂。
那日吳喜帶來的賞賜我讓紅翡一一看過,無一例外全都摻了金線草。我雖然暗自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讓紅翡他們更加仔細。如夢是聰明人,看出我從來不用宮裡賞的任何東西,知道有問題,自己便也不再用。
三個多月,肚子已經微微凸顯。我託著腰在房間裡轉兩個圈,愁眉道:“才三個月,腰身就這樣粗了,這可怎麼好。”正在低頭繡肚兜的如夢撲哧一聲笑出來道:“現在就嫌腰身粗了,那以後豈不是有的是時間發愁呢?”我撇撇嘴,“可不是呢,腰身這樣粗,再也跳不了《九天舞》了,哪裡有這樣胖的飛天。”一旁掂著絲線的碧翠才道:“小姐又亂說,前兩個月小姐害喜,幾乎不吃東西,孩子也要長大。小姐哪裡能胖了,倒是消瘦了許多,看現在清瘦的樣子,正像畫裡的西施呢。”
如夢笑道:“看看,看看,妹妹這樣七竅玲瓏,調教出來的丫頭自然也是口齒伶俐的,變著法的誇你漂亮。碧翠,你這樣能說會道,以後要嫁個什麼樣的夫君才能降得住你。”碧翠小臉通紅,跺跺腳道:“四夫人,你也來打趣碧翠。不理你們了,我去看看小姐的梅子湯好了沒有。”說罷頭也不回握著臉就往外跑。
我和如夢笑得前仰後合,恰巧紅翡摘了院裡的蓮蓬進屋,奇道:“小姐,你們在笑什麼這樣開心,我見碧翠剛才紅著臉跑出去了呢。”如夢笑著接過蓮蓬,細細的剝了蓮子遞給我道:“我說,該給碧翠尋個能降得住她的夫君。”哪知紅翡聽了竟然眼睛一亮道:“真的嗎?小姐,你真想給碧翠指婚?”
我見紅翡異常興奮,心裡早已明白了七八分。這些日子,韓竹常常借給我送吃的為名來侯府,每次紅翡總推脫自己有事讓碧翠去接。我看這兩人,八成是郎情妾意,互相傾慕。碧翠韓竹兩人都跟了我這麼多年,互相早已熟識,日久生情也不是沒有的。只是碧翠同我一樣,是賤籍出身,跟我作伴三四年,同我自己妹妹也沒區別,我當然要為她打算周全。
當下給紅翡遞了個顏色,紅翡心知有如夢在此,言語諸多不便,便不再多說。我的身世及其他,我都沒有跟如夢提起過。既是防人之心,又是對如夢的保護,知道的越多,危險就越大。
如夢也從來不問,見紅翡住嘴,也是淡然一笑,繼續剝蓮子。紅翡小心翼翼的將如夢剔出來的蓮子心收在手裡道:“小姐嘴叼,其實這蓮心清火是最好不過的,如今暑熱難耐,正好去去暑氣。”我一想蓮心茶的苦味,胃裡就只能反酸。倒是如夢說:“我最喜歡蓮心茶的味道,入口雖苦,卻有回甘。”我點一點頭道:“正如做人一般,該是先苦後甜。”
正說著,見碧翠因著一個身材高大但內監裝扮的人進得屋來,道:“小姐,侯爺因為上次小丁子的事情一直不放心,因而又指了一位內監公公來伺候小姐。”那內監行至我面前,屈膝行禮道:“奴才曹繼,給夫人請安。”
我一驚,手中的茶盞掀翻在地。再看地上跪的,不是曹繼又是何人。如夢見我失態,忙道:“嫣兒有事,我就先回了。”我只得強笑道:“那姐姐慢走,明日再來與我作伴。”如夢點點頭道:“嫣兒忙吧,不要送了。”這才領了一個小丫頭,快步出了瀲玉軒。
曹繼沒得我命令,只在地上跪著,不敢起身。我心中五味雜陳,一時間竟也無從開口。紅翡伶俐,見我愣在當場,才說:“小姐,曹大哥身體剛剛恢復,還是快請他起來吧。”我見曹繼頭上已經有細細密密的汗珠,心下也是不忍,只得長嘆一聲:“起來吧。”曹繼再叩首道:“謝小姐。”
曹繼起身道:“侯爺說,夫人在府中諸多不便,要防備有人暗下黑手,您身邊不能沒有忠心的人。韓氏兄弟都是男子,出入侯府諸多不便。奴才這樣……正好可以入府保護小姐。”我心下默然,思付了半晌,方才幽幽嘆道:“只是委屈你了。”
曹繼拱手道:“不敢說委屈。本就是奴才對不住夫人,夫人寬宏,饒奴才和一眾兄弟性命,大恩大德,雖死不足以報萬一。能保護小姐,也算是給奴才一個恕罪的機會。”我道:“我知你心意,只是這奴才二字以後只有你我便不要再提。我聽了彆扭。”曹繼只得應了。
當下我讓紅翡先去安頓了曹繼,心中暗自籌謀。不明孫恆此番用意,卻又理不出頭緒。
晚間碧翠紅翡正侍候我用飯,張氏房裡的小內監來請安,詢問我今日身體如何胃口怎樣等等。我對他道:“多謝夫人掛念,我一切都好。勞煩夫人掛心了。就說我改日去給她請安。”
那小內監行禮離開後,曹繼進屋來道:“夫人,剛才那小內監不簡單。平日可都是他來麼。”碧翠轉轉眼珠,想了想道:“好像一直是他來,但是再早之前卻沒見過他。”我問曹繼道:“你說有何不妥?”
曹繼想了想道:“那小內監眼中精光內斂,行走聲音甚輕,但步子極穩,顯然是個練家子。而且我看那人離去之時,偷眼左觀右看,顯然有探知之意,夫人需要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