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對他,咬咬嘴唇,輕輕的解開紗衣的衣帶,就讓他徹底地認為我是自甘下賤吧。這樣傷了他的心,他是不是就會恨我,就會離開的?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的淚早已經肆意流淌,禹哥哥,你走吧,我們今生無緣的。

“鸞兒,你這是做什麼……你,你快穿上……”他並不敢看我,忙把頭轉過去。我努力使聲音顯得平靜,“公子,您來青樓不就是為了狎妓麼,您看已經這麼晚了,奴家伺候您休息吧。”說話間就要上去幫他寬衣。他一把握住我的手:“鸞兒,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定然是受了許多苦楚屈辱,才落得今日田地。鸞兒,你信我,我並不在乎你如今已是青樓娼妓,我也不在乎你從前都經歷了什麼。你隨我回去,我定好好待你。你今日所說,所做,我知道你都是為了讓我死心放棄。我今日便告訴你,不可能。”

望著他堅定的眼神,我長嘆一聲,再也無法抑制,眼淚簌簌而下:“禹哥哥,你走吧,鸞兒早死了。如今我日夜活在仇恨之中,此生早已生無可戀,只盼有一日能報得血海深仇,好去九泉之下見爹孃兄長。禹哥哥,我這一介殘軀實在是配不上你,你回去吧,讓伯父說門好的親事,為我娶個好嫂子,你能一生過得平安美滿我也就滿足了……”

“你胡說什麼,鸞兒,我們早有婚約,我早已認定你是我陳禹唯一的妻子,如果違誓,就讓我天打雷劈。你剛剛那樣說,你可知我心如刀絞。你要報仇,我陪你。待到大仇得報,我們就回家。”

我掙脫他的懷抱,“哪裡是家?當日我家遭遇橫禍,你可知是何人所為?我若隨你回去,難保不會成為刀下亡魂。”“你的意思是……將你家滅門的是我楚國王族……甚至是……”我冷冷一笑,“你剛剛想明白麼,我爹是郴州刺史,平時又沒有開罪於人,若不是新王即位要肅清異己,我家又怎會遭此橫禍?”

“你這幾年忙於找我,恐怕不知,但我在這花韻樓中早已打探清楚。當初新王即位之前,我父親擁立的是新王的兄長,新王早已視我父親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後快。他好不容易即位,先是削了我父親軍權,待根基一穩便迫不及待的將我全家滅門。好狠毒的心思,好決絕的手段!”

我看他猶未回過神來,便整理衣服坐在桌前:“這些年我委身於這花韻樓,遊走於吳國王室中人之間,就是為的瞅準機會報仇。禹哥哥,你回去吧,你這樣與我在一起就是叛國,陳伯父他們也不會允許的。”

他此刻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內顯然矛盾之極。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他嘴唇動了動,還是最終沒有說話。還有一句話,在我心裡始終沒有說出來,他父親和我父親交往甚密,何以我家出了事他家卻安然無恙。若說這中間毫無蹊蹺,我斷斷不信。可是我見禹哥哥好像實在不知這其中關竅,也不想說出來為他增加更多煩惱。

“夜深了,禹哥哥,你回去吧。今日一見,但願了了哥哥心願,從此天各一方,各走各路。鸞兒衷心祝福哥哥,此生平安和順,再無波瀾。哥哥,請吧。”

不料他卻並無所動,反而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一般,拉了我的手,緊緊的握著,“鸞兒,你要報仇,本是應該的。我自會和你心念相同,與你一同共圖大計。只是你在這花韻樓中,始終諸多不妥。即便是那靜博侯真的贖你回去,你不過一介侯府侍妾,於報仇終究無力。”

“謝謝你為我籌謀,禹哥哥。”我無奈的笑笑,“可是我不能回楚國,而且這些年,我暗中埋下不少根基,全部在吳國。此事,我更不能拉你下水,不能讓你為了我做不忠不孝的不肖之徒。你所說的,我自己心裡都有數,我自然有打算。為今之計,哥哥你只需回去,保全自己。我這一生只剩下你是我唯一牽掛。報仇之事,我已經決定,哥哥你無須再勸。”他見我堅持,也再沒話說。只輕輕的把我擁進懷裡,下巴蹭蹭我額頭。

“鸞兒,你還是像小時候那般任性。你知道麼,沒有你的這四年我漸漸發現,從小我就在守護你,守護你已經成為了我一種習慣。如今,你讓我走,我明白你是想讓我置身事外,不要惹禍上身。可是這對於十七年來的習慣而言,太難了不是嗎?”我想開口說話,他卻打斷我:“讓我說完,鸞兒。我明白你的擔心,你怕當年之事牽扯到我父親,你怕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我又何嘗不怕。但是你父親母親哥哥,你一家幾十口人又何辜。鸞兒,你信我,我明日起身,回楚國去,一定將當年之事查清。待到報仇之時,我便是你在楚國的內應。待到大仇得報,我們便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再不問世事,你一定要信我。”不及我答應,他便在我唇上輕輕一吻,“鸞兒,我不管你在這花韻樓中接過多少恩客,我只要你大仇報完之後,嫁給我,做我陳禹唯一的妻子,讓我做你最後一個男人。”

我才發現我的淚水已經爬滿臉頰,自從十三歲進了花韻樓,我以為我都已經死了心,眼淚早已乾涸。他今日的出現,竟讓我已經冰封的心,又有了一絲鬆動。他把我放在床上,吻吻我額頭,“你自己保重,我明日便回楚國,我會跟你聯絡,楚國那邊,一切交給我了。”說完轉身出了房間。

我渾身的力氣似乎已經用盡,直挺挺躺在床上。我知道,他給我的這份承諾重於千鈞,從此我不再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獨自踽踽獨行。同時,他也將自身性命與我係在一起,禹哥哥,你怎麼這樣傻。我值得你如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