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鷹從青雲山頂一掠而過,此刻青雲崖在風雪中一派肅靜,空曠的練武場上又被雪積上厚厚一層,將前幾日的一片廢墟掩埋,這裡藏著未能逃出青雲的各色武林人士。

那日薛燕離開後,練武場突生變故,白玉浮雕毫無預兆就朝下劈來,腳下的空地也開始出現裂紋,箭羽破空而出,場面慘烈,一時間前來討伐青離的江湖人士死的死傷的傷,僥倖存活下來的只有寥寥數人。

祁佑鑽了空子,一直隨在潘建身旁,倒也得潘建相助逃了出去,另外二人輕功練得不錯,險險逃過,四人站在安全地帶看著武場中一片混亂,聽著人群的嘶吼聲,不免心有餘悸。

循聲而來的俞輕舟看著面前的場面,握緊手中劍,恨不得回去手刃薛燕,但一切都太晚,他們甚至無法將這些屍體從那片廢墟中帶回,只能眼睜睜看著漫天飛雪將那些人掩埋。

至此,一幫由江湖正義人士,集結而成的討伐青離門之師,以慘敗而告終,除祁佑與潘建外,活下的二人被嚇破了膽,發誓一輩子不再靠近青雲崖半步。

江湖中不免有人慶幸,自己沒有因一時頭腦發熱而去青雲崖叫囂正義,否則躺在青雲山頂的就該是自己。

有了討伐青雲山,最後卻慘遭幾近全軍覆沒的例子,江湖中人一時倒也忌憚起青離門,各大門派人人自危,不敢再出聲討伐青離。

而青離新任門主薛燕,以一敵眾,安能全身而退,且自青雲一戰後,不知去向。

一時間關於薛燕的傳聞鬧的沸沸揚揚,提到薛燕的名號時不由要低聲幾分,深怕禍及自身。

江南祁家莊祁佑從青雲山回來後閉門不出,三日後,祁家莊舉家北上,其中的緣由不得而知。而江湖中年少成名的俞輕舟自返回萬劍崖後,主動請罰,面壁於萬劍崖頂,潘建幾次寬勸無果。

隨著時日久增,這一段正派與邪道的交鋒漸漸被人遺忘,但青離薛燕這個名號卻在江湖人士心中埋下一顆名為敬畏的種子,誰也不願成為那把青蓮劍下的冤魂。

漢中蜀秋堂。

楚瑤披著狐裘倚在窗邊看開的正好的紅梅,愁容滿面,李冰正巧路過,見楚瑤神色間帶著憂色,出聲:“門主如今已全身而退,楚姑娘不必擔憂。”在還未離開青雲山時,李冰與楚瑤之間的關係就很生疏,雖然楚瑤是一起被師傅齊嶽帶回的孩子,但她並不屬於齊嶽的弟子,所以平日並不往來,只是楚瑤與薛燕自小走的近,李冰才對楚瑤有所映象,加之此次避難,薛燕也要求自己照顧好楚瑤。

大概,楚瑤對於薛燕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吧。

楚瑤回神,清澈眼眸中帶著憂慮:“已一月有餘,門主還未找來,我擔心……”接下的話,楚瑤沒有說出口。

她不喜薛燕手中染下殺伐,薛燕那樣絕色的女子本該如一張白紙,任由人來呵護。

殺伐太多,劍握太久,終會傷了自己。

“楚姑娘無需擔心,門主聰敏,不久便能來此匯合。”李冰目光悠遠:“蜀秋堂得到訊息,祁家莊北上,而此時,門主定然會起身北上。”也許、再過一段時間,那人就能停下腳步好好休息了吧。

楚瑤嘆氣,果然還是放不下啊。

北上。

祁家莊在此落腳不久,老莊主祁天聖由於在路途中染了風寒,加上年歲已高,腿腳落下病根,餘下殘生只能在輪椅中度過。而他的二女喪夫後,開始變得瘋瘋癲癲,後來在趕路的途中溺水而亡。他唯一有的只有一個年十六的孫兒祁明軒與四子祁佑。

祁家莊大小事宜正式由祁佑接管。

小年夜,祁家莊莊內外掛上了大紅的燈籠,這一年祁家莊死了太多人,所有人都祈求著來年可以平平安安。

老莊主裹著狐裘坐在輪椅裡,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疲憊,喪子之痛,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他再也不能經受打擊,離開江南,但願事情就這樣過去吧,他能安然度過晚年。

大堂裡絲竹聲歡悅,舞姬踏著柔軟的步子,祁佑在一旁看的如痴如醉。

忽而,有聲與絲竹格格不入的笛聲混入,那笛聲哀怨,在小年夜裡聽來實在是不詳之音。

風吹開大堂的門,暖爐裡的火苗忽明忽暗,穿堂風直入,輪椅裡的祁天聖打了個寒蟬,脖子往狐裘裡縮了縮,剛舉起手臂想讓人關上門,動作卻一滯,手正指著一人,那人披著風衣,裡面一身白衣,下襬繡著蓮紋,滿身風塵,飛雪在她身後飛旋入室,青蓮劍泛起寒光……

絲竹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著突然闖入的人,那人掀去風衣帽子,露出一張比風雪還要冰冷的臉。

薛燕,祁家莊的噩夢。

祁天聖乾枯的臉上刻滿絕望,手臂頹然落下,這天還是來了,以為離開會使恩怨終結,可惜還是沒能逃過。

祁佑驚慌失措,杯中酒灑了一身,錦衣少年祁明軒縮在祁天聖身旁。

“與祁家莊無關之人,滾。”薛燕輕啟丹唇,語氣帶有徹骨寒意,一時間樂師、舞姬顧不得帶上樂器就倉皇而逃。誰也沒有料到令江湖人談之色變的青離薛燕會出現在此。

“女子、婦人,滾。”漫步走向祁天聖,丫鬟、老婆子連滾帶爬出了大堂。

薛燕靠近祁天聖,居高臨下看著癱坐在輪椅裡的祁天聖,嘴角勾起:“好久不見。”笑靨如花。

薛燕又看向一旁的祁明軒,祁天聖一驚,將自己唯一的孫兒護在身後。

“你、叫什麼?”薛燕笑得溫柔,聲音溫軟。

祁明軒從未見過笑得如此好看的女子,對上薛燕的眼睛,懵懵懂懂就說了名字:“祁明軒。”

“多大了?”

“十六。”

一問一答,空氣似乎凝結住了。

“我知道對不起你薛家,但那時明軒還小,放過他,求你。”渾濁的淚順落下,滴落手背,變得冰冷。

“好。”薛燕伸手覆住祁天聖的雙眼,俯下身子,在祁天聖耳邊道:“你放心去吧。”眨眼,有血從薛燕指縫中流出,一滴、一滴……

放下那隻在祁天聖臉上的手,祁天聖歪頭倒在輪椅裡,祁明軒一愣,隨即抱著祁天聖嚎啕大哭。

嚇得癱軟在地的祁佑,向外爬去,薛燕也不動,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祁佑使勁的爬,爬出了門口,忽然慘叫一聲,外面的景象讓他作嘔,護衛各個被吊在懸掛的紅燈籠旁,燈籠透出紅光照在那些死屍身上,詭異無比。

“當年,我也是受父親之命,你不該殺我……”話語未落,咽喉就被銀鏢擊中,他瞪著著不甘與驚恐的眼睛離開這個世間。

原本伏在祁天聖身上哭泣的祁明軒怔怔的看薛燕,薛燕看了他一眼,祁明軒的眼神帶著恐懼與恨意。

薛燕彷彿透過祁明軒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家破人亡,舉目無親,孤苦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