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要我教你幾次,我明明教過你,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要掉以輕心。”

鬱密的林間,參天千年古柏連綿不絕,但有一處仿若野獸被拔了毛般裸露,出現了一處空地。

從空中俯瞰,數道溝壑縱橫交錯,宛若網狀般坑坑窪窪的地面,一位白衣小孩,依仗著身高優勢,手持著一柄摺扇,敲擊著低自己一個頭的黃袍小孩,語氣成熟,像極了一位小大人。

“師兄,師兄,你別敲了,我錯了。”

白樓雙手捂著腦袋,小臉沮喪,慘兮兮地叫著。

半晌,

摺扇雨點般的敲擊這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爽的涼意襲來,撲在白樓鼻息,在這夏日裡格外舒適。

白樓透過捂著腦袋的空隙,看到師兄邊扇著扇子,邊站在虎妖屍體旁,眉宇沉思,也不知師兄在想什麼,但顯然師兄已經教訓完了。

白樓頓時鬆了一口氣,捂著腦袋的雙手緩緩放下,視線不自禁地瞄向那如孔雀開屏般的摺扇,舒爽的寒氣正是從這摺扇中飄出。

白樓眼中閃過濃濃的羨慕,要是自己也有這樣一把扇子就好了,雖然這件摺扇只能簡簡單單的散發寒氣,而且散發的寒氣也只是恰好達到消溽暑的程度。

不同於白樓見過的法寶,連一點殺傷力也沒有,聽師兄說這是一件家用型法寶。

白樓不懂,只是經常聽見師父說師兄不務正業:有時間發明這些花裡胡哨的法寶,倒不如發明些殺傷性強的法寶,比如你造的那把槍就很不錯。

但每次師兄都會立刻反駁,道:這件法寶是件註定要改變世界的法寶,反倒是師父你壓根不懂。隨後師兄便會開始他的長篇大論,試圖以理服人,但每次都被師父趕出去。

千年古柏,低沉的風兒在林間呼嘯,罅隙斑駁的圓圓光斑隨之舞動,僅僅遺留在地面上暗紅的坑坑窪窪,顯示剛才逝去的生命。

“白樓,你過來。”

耳畔傳來師兄和善熟悉的聲音,白樓旋即向師兄走過去,距離越近,血腥味夾雜著屍體腐爛的惡臭味愈發清晰,不適的反胃感出現。

白樓捂住口鼻,旋即左手出現一道符籙。

隨著符籙的燃燒成灰燼,一縷清風襲來,順之帶走泛著些許火光的灰燼,亦順之帶走腐爛的血腥。

不久白樓站在站在江明旁邊,眉宇緊蹙,順著師兄的目光打量著地面的虎妖。

虎妖碩大的虎眸,保持著死前最後的狀態——瞳孔如針芒般縮小。

死死地盯向前方,其中一虎眸表面更是被一層鮮血覆蓋,色澤由最初的鮮紅轉變為死寂的暗紅。

天羅地網早被收回,但遺留下的條條暗紅鎖鏈紋溝壑縱橫交錯遍佈全身。

期間滴滴答答流淌下來的血跡散發出腐敗的噁心味道,即便是師兄摺扇瀰漫而出的寒氣也驅散不了。

但對於林間的其他生物,這令白樓噁心的味道,卻是佳餚珍饈,尤其這虎妖修煉多年,血肉中帶著妖力更是吸引了無數沒有靈智的蟲蟻。

暗暗的林間,白樓遠遠地便感知到有許多野獸正靜靜等待著,飢腸轆轆,渴望著這一頓大餐,甚至白樓還聽見了口涎滴答落地聲。

所以師兄到底要幹什麼?

白樓不解,心生不耐,但想到平日裡師兄的‘和善’,只得按下心思,畢竟師兄說過一般這時候不要打擾他。

但下一瞬,

白樓便看到江明師兄眉宇間緊蹙的突然舒張開來,緩緩抬起指尖,周圍的靈氣似乎得到號令般聚集。

虛空畫符?

為何師兄這個時候用這招?

白樓面露不解,剛欲出聲詢問。

但從天而降的一滴水滴,落在了白樓身前,化作暗沉的圓點。

隨後,

滴答滴答——

清澈的雨滴連綿不絕打在大地上,將泥土染成了暗沉。

林中本就溼氣重,再加上剛才的火焰,竟下起了雨。

白樓法力開始流淌,剛想使出法術避雨。

但天空一道金色的曦華出現,圓圓淺淺,宛若羅華傘蓋,遮蔽了天上的無根之水。

白樓心中不由地讚歎道:師兄,真是厲害,已經將天門咒臻至於極高的境界,甚至是改良了天門咒,現在好像叫‘天門金光咒’。

我記得當初師父得知師兄改良了天門咒之後,一臉不信,非要與師兄比試。

白樓雖不知比試的結果,只記得那一日,師父比試完之後,一人獨自坐在城牆上,只是怔怔地望著遠方,好似對面有逝去的親人。

從日懸中天,到夕陽餘暉,再到璀璨星空……

師父一人獨自坐著,無人打擾,滴米未沾,手中單單拿著一壺平時裡極其捨不得、珍藏多年的酒壺,迎著月色,仰脖飲酒,大口地喝著。

甚至不知不覺間,陳釀的酒水從嘴中溢位,灑落在衣襟上,師父也不擦擦,完全不似平日裡嗜酒如命的他。

久而久之,

師父汙濁的老眼竟淌出眼淚,苦澀的眼淚順著枯黃的臉頰淌入嘴唇,打溼了衣襟,掉落在地上。

漫天繁星銀輝映照落下,照著師父孤單蕭瑟的身影,格外淒涼。

隨後,至夜間的某個時刻,口中大喊:“師兄,師弟,師姐,師妹,你們安心去吧,我天門後繼有人!後繼有人啊!!!”

一個個令白樓陌生的名字從師父口中喊出,夾雜著師父的吶喊回蕩在寂涼雄曠的邊關夜色,白樓不認識這些名字,但想來這一定是師叔們的名字。

師父每喊出一個名字,情緒愈加失控,那一夜滿頭白髮的師父竟哭得像個孩子。

至此,

師父在也沒有管過師兄,即便是原本不支援師兄製造那些法寶,也傾力支援。

啊切!

一股寒意襲來讓白樓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白樓揉了揉鼻尖,慨嘆道:好冷!奇怪,怎麼會這麼冷?明明是夏天啊?

冰涼的雨水形成水流,擦肩而過,帶來的勁風,不覺得讓白樓打起了寒顫。

接著白樓便看到終生難忘的一幕——

從天空之上滴落下來的無根之水,竟如龍吸水般匯聚,逐漸形成了一個小漩渦,隨著雨水的匯聚,旋渦越來越大。

最終匯聚成一個直徑數米的大水球,晶瑩剔透,浮現在師兄指尖。

隨後白皙的指尖輕晃,水球中的水似乎得到了君王的命令,如暗流般極速運動,在精細的掌控下,形成了一口棺……棺材?!

這荒郊野嶺的,除了他不會有其他人了吧。

白樓環視一週,發現周圍確實只有他們兩人。

所以這口棺材是給誰準備的?

白樓忍不住嚥了咽口水,脊背頓時發涼,不禁陷入自我懷疑:我平常應該沒惹師兄吧?我雖然笨了點,但也能給師兄端茶送水。

所以這口棺材一定不是給我準備的。

一定不是!

一股驚人的寒氣出現在四周,本就是瑟瑟發抖的雙腿,更是不斷地打著寒顫,映襯著白樓拔涼拔涼的心情。

白樓向著寒氣的來源望去,卻見原本的水棺竟緩緩結冰,白冰如玉,晶瑩通透,冷冽的寒氣從這寒玉冰晶棺中瀰漫而出。

無疑在冰棺中更能完美的保留身體,讓人的外貌永遠停留在死前的一刻。

陰惻惻的聲音傳入白樓耳畔。

“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