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埔記,即黎家從滙豐手上低價拿下埔記之後,結合自家公司組建的集團公司。

今日,黎誠與平日那樣按時過來公司上班,他是一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從沒有過早退或者遲到。

老闆以身作則,職員們自然不敢懈怠,好在,黎家不是王家,對員工還是捨得分出利潤,故而,黎誠在港島社會上的風評一直都不錯。

“黎生,早上好。”

“大家好,吃了沒?”

……

黎誠一邊走邊與公司員工打著招呼,臉上笑容十分和藹,可當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後,他的面色就板了起來。

一個月了!

自從上個月,請彤哥帶話沒了結果,接下來這一個月,他找了無數關係,依舊沒能約陳志越出來吃個飯或者喝壺茶。

換做其他人,絕對不可能像黎誠這樣孜孜不倦用熱臉去貼一個晚輩的冷屁股。

可是對於黎誠來說,這點小委屈,根本就不是事。

當初港島歸屬還沒敲定,他就看上老家那邊的未來,偷偷瞞著英國人,在那邊捐款和投資。

可以說,陳志越還沒過來港島,黎誠已在老家那邊刷了一波好感,北邊的大佬們,對他的印象已經很不錯了。

因此,黎誠有渠道知道很多普通港商不知道的內幕,其中就包括陳志越在老家的地位和份量。

點上一根華子,黎誠翻起電話簿,他不會放棄的,不管陳志越為何對他抱有成見,可為了黎家未來的發展,只有有一絲可能,他就會努力去爭取與對方和解。

過了幾分鐘,黎巨匆匆敲門進來。

抬頭看了一眼遲到的長子,黎誠敏銳發現,對方襯衣立領沒能完全遮擋住的一個口紅印。

“喂,玩歸玩,別搞到太過份了。

這個禮拜,你最少五天沒有回家過夜,像話嗎?

何況,現在幾點了?”指指手腕上的百達翡麗,黎誠十分不滿教訓道:“新界那邊,公司與雙陸集團的談判進行到哪裡了?

我聽說,陸金強依舊不肯答應和我們合作嗎?”

“阿爸,我以後會注意的。”黎巨抽出桌上的紙巾,順著父親的視線,飛快抹掉脖子上的口紅印:“陸金強那個癟三好解決,難纏的是那個李家源和黃大文,我看,雙陸集團絕對不會放我們黃河埔記進新界了。”

“那你還有心思夜不歸宿玩女人?趕緊想辦法解決問題啊,可別說這點小事還要我親自出手吧?”黎誠語氣不重,可是臉上已經掛上了怒火。

黎巨不敢怠慢,當場保證儘快搞定雙陸集團,旋即推門離開父親的辦公室。

對著兒子背影搖了搖頭,黎誠抓起電話,咔噠咔噠撥出一串號碼:“喂,您好,請問是不是滿漢樓?我是黃河埔記黎誠,麻煩請你們老闆歐兆豐先生接個電話。”

……

當天晚上,滿漢樓。

賓利轎車,緩緩停在門口,王建軍從副駕座推門下來,開啟後車門。

陳志越手捏雪茄,微笑下車,帶著王建軍大步進門,肥沙啟動車子,自己去找地方停放。

二人進門來到大廳,就見黎誠和歐兆豐並肩站在一起說話。

“阿越/陳局長。”歐兆豐和黎誠迎了上來。

歐叔表情帶著愧疚,不過當他收到陳志越打來眼色,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當年沒與陳志越認識之前,歐兆豐已經認識了黎誠。

黎誠傳統潮商,剛剛發跡的時候,經常過來滿漢樓幫襯。

滿漢樓出現幾次小麻煩,也是黎誠這個在華人商會嶄露頭角的商業新秀幫忙解決的。

雖說後期黎誠生意做大,宴請客人改去福臨門;

但是當年相助的人情,歐兆豐還是記在心上的。

這次對方求到他的頭上,歐兆豐很爽快就答應了。

可等過後,他給淺水灣打電話,才從王建軍的口中得知,陳志越很不喜歡黎誠這個人。

兩邊權衡,歐兆豐肯定是站在大侄子這邊。無奈話說出去,如今總不能食言吧?

正當他左右為難的時候,王建軍收到陳志越的命令,答應下見面的要求。

幾人寒暄數句,由歐兆豐帶去包廂入座。

老歐很識趣,主動離開說要去安排好酒好菜,將談話的空間留給二人。

王建軍關上房門,自己搬張椅子坐在門口。

眼看在場沒有第三人,黎誠拆開一包華子,敲出一根遞給陳志越:“陳局長,您可真夠難約的,說起來,從您建立陳記到今日,我請人幫我約你的次數,不下於100次吧?”

“不止了,是107次。其實,黎老闆如果早些請歐叔他出面,你我肯定早就見面了。”陳志越接過華子,稍微看了一眼,發現還是北方提供版本,笑著塞著嘴裡點上:“只可惜,黎老闆遲遲沒有記起,自己手上還有歐叔這條路子。正所謂,貴人多忘事,能夠理解的。”

“我愧對老友。”黎誠面色變了變,低頭擦起眼鏡。

這波嘲諷,他沒理由反駁。

如果不是能找的中間人都找過,最後實在沒辦法,憑著碰運氣的想法,掏出電話簿來翻一翻。

歐兆豐這個小小的酒樓老闆,怎麼可能被黃河埔記董事長想起來呢?

陳志越拉開椅子做下:“行了行了,今天我既然來了,愧不愧的事情就算揭開了。

從今天開始,歐叔和滿漢樓就不欠你的了。

說吧,你約我出來見面,有什麼話要談的。”

“陳局長,我想知道,黎家在哪裡得罪過你?

大家都是華人,又和老家來往密切,邏輯上講,你我在港島這個英國人話事的地方謀生,應該通力合作才對啊。”黎誠選了陳志越對面的座位,坐下來緩緩問道。

陳志越抽了一口香菸,眉頭皺了皺:“你是生意人,我是愛國者。

雖然你我都有為老家做事出力的相同經歷,但是,你的動機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做生意。

而我和泰哥,平哥他們和你就不一樣咯,我們只想家裡越來越好,自己得失,倒是放在其次的。

所以,你我看似都在過河,可你走的是陽光道,我們走的獨木橋,大家不同道的嘛。”

聽到這話,黎誠面色變了變。

沉默了幾秒,黎誠沒有爭辯,自己也能將個人的得失放在第二位。

因為從陳志越對他的態度來判斷,對方早就看清自己的為人,狡辯這些,反而容易讓對方看輕了自己。

“道不同不相為謀?”夾著香菸,黎誠看著陳志越問道。

陳志越聳聳肩膀:“也可以這樣說,反正從我個人喜好來說,我挺討厭你這種純粹的商人,因為你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商人重利輕義。

說真的!要不是在我發家之前,你已經在華人商會以及港島社會取得一定的地位和影響力,我好幾次想要派人去做掉你的。”

“那我不得多謝,陳記皇帝不殺之恩了?

殺我的影響太大?你覺得不划算是不是?

哈哈,你在權衡利益,陳局長,你的想法和做法,也是一個標準的商人啊。”黎誠笑了起來,順便將菸頭掐在菸灰缸內:“好好好,現在我知道答案了。

行,既然大家沒辦法做朋友,那以後就儘量爭取不要做敵人了。

畢竟,做掉我,可是一筆虧本的生意,對不對?”

陳志越重新點上一根小熊貓:“不用戰戰兢兢地試探,憑你在北邊的印象分,我不會動你的。

只是,你也別再讓你那個花花公子出來丟人現眼了。

談判桌上,隔著三米,居然都能聞到他身上的女人香水味,我的人找我抱怨很多次了,說是被他燻得快鼻炎了。”

新界沒得談?

聞歌知雅意,黎誠也是續上一根特供華子,眯起雙眼說道:“我回去會教訓他的,以後不會讓他過去新界丟人現眼了。”

“既然你願意管教兒子,那就最好啦,如果我出手,你又以為我要取你的老命了。”陳志越無視黎誠難看的表情,很淡定揮了揮手。

這個時間,歐兆豐在外敲門。

二人不約而同收住話題,一個鐘頭後,享受了一頓珍饈佳餚的二人,分成兩撥離開了滿漢樓。

陳志越帶人先走,黎誠落後一步,臨要出門,他走到歐兆豐面前:“歐先生,今日的事情,很多謝您。我在九龍的漿糊山莊,還有四個臨街的三層鋪面……”

“哎,黎生,不用了,我如果需要找地方開分店,我大侄子分分鐘幫我搞定的。

今晚是還你當年幫我的人情,大家過了今日,互不拖欠,就這樣啦。”歐兆豐不等黎誠說完,抬手攔住對方,衝著夥計喊道:“阿水,拿份單給黎生過目,八折,算我的。”

同一時間。

九龍漿糊山莊,一部停在路邊的金盃麵包車,兩個氣質彪悍的男子,各自端著一隻夜視望遠鏡,透過單向玻璃,牢牢鎖定出入車庫的車輛。

足足等了2個鐘頭,眼看已經十點鐘了,目標居然還沒出現,一個雙眼微凸的男子憤憤放下望遠鏡:“沒可能啊,黎誠這個兒子好不容易勾搭上這個女明星,正是戀姦情熱的時候,沒可能不來的。”

“大富豪,現在怎麼辦?繼續等嗎?”手下狐狸低聲問道。

綽號大富豪的戴富強,沉默了幾秒,果斷下令:“通知兄弟們先撤,小心為上,以後還有機會。”

“好!”狐狸抓起對講器,迅速將命令傳達下去。

金盃麵包車緩緩啟動,十分低調匯入九龍繁華的車河……

與此同時,白天被父親教訓了一通,破例回家吃飯的黎巨,還沒知道自己躲過了一劫。

在妻子的服侍下,洗澡從浴室出來的他,正好遇到從滿漢樓回來的黎誠。

“阿爸,您回來了?見到陳志越了沒?”黎巨揮退傭人,自己上去接過黎誠的公文包。

黎誠換上拖鞋,不發一言走上二樓。

黎巨趕緊跟了上去,父子二人走到書房坐下,管家送來茶水,出去輕輕關上房門。

“我和陳志越談崩了,新界那邊的計劃,從現在開始全面放棄。”黎誠煙還沒點,就給黎巨一個壞訊息。

黎巨停下衝茶的動作,驚訝問道:“憑什麼要放棄?新界是他陳志越的啊?阿爸,我們做了那麼多的努力和工作,就他一句話就得放棄?”

“呵呵,憑什麼?就憑他早就對我們黎家起了殺心,就憑他敢當著我的面說很想宰了我!這兩點夠不夠?”黎誠一邊點菸,一邊冷笑。

黎巨頓感惡寒,陳志越目前在港島華人上流圈內的咖位很特別。

論實力和勢力,陳志越妥妥排在前五;

論輩分,他又比黎巨這幫同一代的富二代高出一級,與他們的父輩同輩論交。

除了甘量宏、以及幾個與陳志越交好的華商巨頭的繼承人,大部分年齡在30-40之間的商業精英,幾乎人人都對陳志越這個名字沒有好感。

大家都是人上人的公子大少,誰特麼願意每次見到那個傢伙,就得喊上一句陳叔叔的?

黎巨也不例外,本來就對陳志越不爽,現在聽到父親這話,那是相當的不服氣,可沒等他慫恿老豆與對方掰手腕,老豆就給他倒了一盆冷水!

人家不和你談價格,人家已經直接擺刀子出來,要麼退,要麼見血了。

“行,我明天就和團隊說一下。”黎巨思考幾分鐘,悲催發現,自己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衝出一巡工夫茶,黎巨給黎誠面前擺上一杯:“阿爸,總得有一個理由吧?下面的人沒意見,股東們總得有一個解釋。”

“不用掩飾,直接告訴他們,陳志越不許黃河埔記進新界。我黎家服軟了,誰不服氣,可以去找陳志越談,談得下來,這次的利潤,黎家不要了,全讓出來給他們去分。”黎誠大手一揮,淡淡說道。

黎巨嗯了一聲,旋即與黎誠談了一點工作上的事情,就各自回房休息。

隔日。

有關陳、黎二人碰頭,並且談崩的訊息,就滿天下亂傳。

只不過,很多人都是覺得,這是正常的,因為陳記那位不爽黎家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