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這架飛往巴黎的飛機,載著羅安諾一個人的憧憬往前飛去。她終於在無休無盡的資料、商業、市場等一切與生意有關的東西里解放了出來,她又一次翻開了莫泊桑的《漂亮朋友》,身邊的人西裝革履正襟危坐的正在埋頭苦讀應該是最新的《財經人物週刊》之類的東西,看到羅安諾的書名,視線稍稍往上移了一下煞有介事的盯著她的臉做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到成功商業人士睥睨一切的樣子,羅安諾莫名其妙感受到了自己體內沸騰著的腎上腺素在每一根毛細血管裡橫衝直撞,她得到了一種快感,就像是以前偷偷做壞事的那種快感。戴上耳機,對於這個故事的期待就像是那個一千零一夜故事裡的國王一樣。如飢似渴的將每一個字吞嚥進自己的肚子裡才能讓自己的快要被餓死的腦細胞得到些許營養。
合上書,用過晚餐後不知不覺暮色悄然降臨,這趟僅僅十二小時的航班卻好像花了自己一整個青春時代終於走到。靠窗的位置一眼就可以俯瞰這個世界的美。飛機在平流層穩穩的向前飛行,夕陽下的天空別有一番風味。不同於地平線上的殘陽如血,在這樣高度的它被雲團稀釋成乾枯玫瑰色,一種暖暖的溫柔溢了出來,這樣的玫瑰色從遠到近一層層遞減,最後好像落入餘光的只有淺淺淡淡的少女粉。情不自禁的閉上眼睛,日子像倒帶一樣在她腦海中放映,一層層遞減自己好像一下子滄桑了好多年。看到了那個時候的自己,十二三歲的樣子。揹著書包下了早自習的小孩,和左藍肩並著肩一起長大的冬天,每一個早晨都可以看到這樣的晨光,像極了這時的夕陽。只不過那個時刻的她們滿懷著去看世界的希望,而此時的自己心裡竟然毫無波瀾沒有了希望,沒有了什麼憧憬,內心空蕩蕩的像是被閃電擊中後的樹幹,本來生機勃勃的旺盛生命力一下子被抽調了魂魄。她孑然一身跟周圍的一切保持著疏離,像一隻不小心和同伴走失的候鳥,獨自在季節流轉裡漫無目的的把每一天熬過去。好想回到過去啊,那個有左藍有北北的季節,向著那個春暖花開的燦爛季節。
想再次穿越所有的時間和歲月
穿越荒涼冬日盡頭的三月,穿越淡紅色殘陽的淒涼與悲愴,
穿越四月魔幻般的綠色,巨大的藤蔓植物彼此糾纏根根相連的生機盎然;
穿越五月焦灼難耐的潮熱,一場又一場的颱風過境後的那次真心初見;
穿越盛夏之際令人恐怖而窒息的具體地點,那片藍色的泳池裡承載著最初的一次黑暗;
穿越十月落葉的氣味與空氣中木材散發出的煙霧,你站在身後的一團溫暖;
······
這些被遺忘的時刻和數不盡的片段,連同羅安諾所有巨大的記憶,好像多年前消失在自己的內心深處被其他新的記憶覆蓋,如今卻井噴式的迸發出來,填滿了她的心室。她彷彿能清晰的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飛機準時降落在戴高樂機場,羅安諾和上海,和喬森北均相距九千三百公里。這裡的夜色正濃華燈初上,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直奔埃菲爾鐵塔。
坐在空中餐廳向遠處眺望,看著星星點點四處墜落的燈光。想起了以前北北上課時給自己講的笑話:
安安,快向外邊看。
看什麼
看,那一片都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去死吧,沒文化。
唉我想到一個好玩兒的故事。
你講
“當初政府放出風來要修塔的時候,莫泊桑就使勁的抵制。然後修好以後他就天天到裡面喝咖啡、聊天、寫作。記者質疑他的時候,你猜才怎麼回答?
怎麼回答?
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只有在鐵塔裡邊才會看不到這個他討厭的建築。”
“是不是很機智?哈哈哈哈哈”
你講的笑話總是沒品,你講的總是沒勁
可是我愛聽
我也愛聽。
“安,你喜歡巴黎嗎?”
“喜歡啊,要不然我幹嘛要修法語”
“等有一天你要去巴黎讓我陪著你好嗎”
“傻瓜,我去哪裡你都得陪著我,必須的”
當你一個人眺望景色時,你會不會歇斯底里的思念一個曾許諾要陪你看這片風景的人,
在這樣的高度裡,四下無人的境遇裡,與其說是地球上不如說是在宇宙的另一個星球上不是嗎?
親愛的,你願意和我在月球上嗎?你會害怕嗎?
北北我想你!
顫抖著點開手機,終於忍不住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你好,你哪位?”一個陌生的女聲不合時宜的進入羅安諾的耳朵。
洶湧的淚水一下子決提般湧出,花了整個眼妝,她分明在胸腔裡聽到了一個東西碎掉的聲音。
穿越五湖四海,
穿越四季變幻,
穿越人潮湧動,
北斗星的位置永遠在北
北北的方向卻不再是愛的方向
羅安諾終於失去了喬森北,
羅盤針失掉了北!
合上手機,羅安諾虛弱的扭開醫生開出的一瓶瓶處方藥,超劑量的吃了一大把抗抑鬱的藥物,這才平靜的睡下。她突然覺得自己脆弱極了,她甚至明天都不能一個人走入洶湧的人潮中去了。想到這裡,又開啟手機給左藍留了一條資訊讓她明天過來接自己。左藍一如既往沒有任何驚訝、質問,只是簡單的回了一句好的,明天見!正常的就好像是她們昨天才剛剛見過面一樣,其實不是,她和左藍已經很久沒見過了,電話會打但是影片卻很少。關於左藍在巴黎的婚後生活其實她知道的一點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