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寒假終於來了,算是大學裡的最後一個寒假,過完這個假期大家就大四了。修滿學分的人其實下學期開學就不用到學校上課了,比如像左藍這樣像個永動機的勤奮孩子,就可以到社會上真正的歷練起來了。但是羅安諾和喬森北還有一學期的課要上,特別是羅安諾還有一個專業等級考試在等著她。回到家羅安諾和左藍在南方的冬天裡冷的瑟瑟發抖,聽話的穿上了棉毛褲什麼的禦寒物品,跟喬森北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家裡穿著短袖吃冰棒,這讓羅安諾羨慕不已,講給左藍聽得時候,左藍一臉嫌棄的說他是個神經病。聽北北說北方很多地方已經下起了雪,從來沒有見過雪的安安心裡很憧憬。禁不住喬森北的誘惑,她買了去北方的火車票,想要去看看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雪,左藍拒絕了安安的邀請,她覺得有時候安安不一定非要帶著自己,安安應該有自己的世界。

《29》

一輛黑色的汽車在高速公路上以跑車的速度狂奔,車身像是失衡一樣的似乎要飛起來。剛拿到駕照的沈楠君激動開心的跟她的爸爸對話,

“爸爸單子拿到了,2000萬的專案”

“老爸,禮物買了嗎”

“買了,老爸給你買了一輛新車,你一直想要的那款”

“你媽腸胃炎好些了嗎”

“在家裡躺著打點滴呢,沒去醫院”

“開車小心點,平時要多照顧媽媽”

“知道了,老人家。爸,那個?”

“······”

沈楠君的話還沒講完她爸爸的電話那邊就發出刺耳的撞擊聲,然後就失去了訊號,什麼也聽不到。當然這個寵溺女兒的父親不會知道此時此刻的高速公路上已經滿目蒼痍。冒著濃煙的車身下血肉模糊的卡著一個人,那就是坐在駕駛位置上的沈君。副駕駛上的男生呼吸還在,沈楠君的心臟跳動已經非常的微弱了。相撞汽車裡的人當場已經死亡。這起交通事故像全中國其他各地發生的事故一樣普通,記者都不屑於跟這樣平淡的事件,這些死亡對於整個社會都算不上一條可以圍觀的新聞。也許此時此刻的你就在上下滾動著手機下滑著各種娛樂新聞,對於這種見怪不管的社會版面根本懶得點開。而此時此刻,幾百米開外的司機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堵在高架上,內心狂躁不安只好滿口噴糞的亂飆髒話,將上帝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精光。一個人的死亡對於不相干的人就像是雨天會下雨一樣司空見慣,可是對於肇事者家庭的打擊會是致命性的。死亡是如此,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只有身臨其境,設身處地才會實現換位思考的終極意義,就像是美國人說,Ifyouwereinmyshoes的道理一樣。再次見到女兒的時候,她微弱的心臟跳動也已經停止了,一塊白色的布從頭到腳將那個熟悉的人與自已相隔陰陽。

沒有人敢上前去辨認除了沈楠君的媽媽。她一臉平靜的樣子看了自己親人最後一樣,確認肇事者的身份,就是自己的女兒。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位母親一臉死水般的平靜表象下疼痛的熔漿正在用炙熱的熬煎一點點吞噬她的心。

葬禮就像是和所有普通的葬禮一樣,過流程。殯儀場的外邊總給人一種肅穆淒涼之感,可是每一個館內卻是熱熱鬧鬧擁堵不堪。各種各樣的人在這個時候都出現了,認識的不認識的遠房親戚,熟悉的不熟悉的工廠職工,關係好的為這個父親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疼痛感到惋惜,看著沈楠君爸爸、媽媽依偎在角落裡眼眶紅紅的抹去了快要溢位的淚水;他們一定想象不到這個燦爛的像花一樣的女兒是怎樣的殘忍與陰冷,她在暗地裡詛咒了無數次希望羅安諾早死永世不要託生的狠毒,任誰也想象不來。

死去的那個人安靜的躺在被鮮花簇擁著的透明棺木裡,靜靜的不呼吸不說話,也不思考。那種陰鬱的安靜,在整潔的臉上很輕易的就呈現了出來。如果沈君看到這對泣不成聲,嘴唇發白臉色發青的父母會不會堅強挺住,如果她能夠預知後來的事情會不會在此時此刻用力的睜開眼睛不要那樣沉沉的睡去。自己一個人,堅強的挺住,不知道!

她在最後一刻,有沒有哭泣著不甘願這樣離開自己的人生呢,棺木裡的寂靜,陰鬱的平靜,虛無裡的實在,沈楠君這樣的人肯定是受不了的,她一定可惜自己的死去。

在處理完一切瑣碎的事情之後,這個手臂上還帶著黑紗的女人一下子病倒了,不是生理上的病,好像是家族遺傳性精神病的復發。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用形象比喻教沈楠君學好的聰明女人了,她時好時壞的心情和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狀態讓人不忍心看。沈楠君的爸爸把買好的車子一直停在自己家的車庫裡,偶爾會親手去掃一下上邊的積起來的灰塵。有時候會獨自一個人站在女兒的墓前,靜靜的看著。那樣簡單的一塊青黑色墓碑就宣告了一個人在人世間行程的終止,命運啊。誰想過這樣一個人,一個在父母眼裡任性直接了當的靈魂,如今冰冷冷的孤零零的躺在這裡。還是一個這樣的冬天,萬物蕭瑟,白雪皚皚遮蓋住了這世間滿眼望去的骯髒,整個墓園裡莊嚴肅穆,只有風簌簌的不停的撩撥著,捲起地上的白雪,雪絲飛揚起來就像又下起雪那樣。

《30》

躲在喬森北家裡的安安坐在窗戶邊上看著窗外的雪不緊不慢的下著,後來,雪忽而快;忽而慢;忽而大;忽而小。風裡加著雪,團團片片,紛紛揚揚。雪花零零落落的下著,又小,又厚,又柔,又輕,就像那高貴的白天鵝輕輕抖動翅膀,一片片小小的羽毛,飄飄悠悠的落下來。慢慢的小雪花變大,變厚了,變得密密麻麻,就想誰用力搖著天上的玉樹瓊花,潔白無瑕的花瓣紛飛下來。窗外,在這一剎那間,忽都成了無邊的靜寂。室內喬森北卻在洗手間裡自由自在的歌唱費玉清的一剪寒梅,羅安諾覺得雪花飄飄北風蕭蕭與窗外的意境特別貼合。手機滴滴滴的來了左藍的訊息。她知道沈楠君出車禍去世的這個簡單粗暴地事實,羅安諾沒有回資訊,什麼都沒說合上了手機,走到了沙發那邊緊緊地縮成一團抱著自己,把節目換成了《我的女孩》。她看了好多遍的韓劇,喬森北從洗手間走了出來。不知道從哪裡拿的水晶球。羅安諾知道,那時候她和北北一起看我的女孩,薛功燦送給女主的生日禮物。她很喜歡,當時忍不住說,如果下雪時的生日有人送我就好了,真是浪漫。北北還白了她一眼,那是電視好吧,現實一點,現實生活裡沒有男生會送那個的,那都是娘娘腔。羅安諾懷疑的問:“是嗎,男生原來是這個樣子哦”。北北堅定的說:“你以為呢,我就跟你說你就是總是太天真····”羅安諾接過水晶球,說了一句娘娘腔,就緊緊地抱著北北把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胸口,抱了好久,久到北北的肩都麻了,羅安諾還是不願意鬆手。

《31》

所有人總以為學校最純淨最一塵不染所有的美好都應該從發生在這裡。所有的呆瓜只要進入學校立馬就變得智商爆表的小愛因斯坦未來的國家棟梁,所有的邪惡進入學校就披上神聖光潔的外衣。不是這樣的,呆瓜進了哪所學校出來之後還會是呆瓜,那些聰明人沒有變聰明,他們本來就是聰明的,本性惡劣的人在這樣的環境裡還是會暗暗探出自己邪惡的觸角。這個社會跟別的小社會,人類社會一樣,對於受害者是殘酷無情的。人群中也同樣肆虐著不公正、偏見與強勢,還有自私自利。

對於沈楠君的死,羅安諾真的並沒有覺得有任何的可惜或者傷感。她覺得麻木和憤怒,此時此刻的她只希望自己能夠走遠,逃離現在的一切,離開這裡,重新出發,去任何地方,只要不是這裡就行。只要不在糾纏在這些沒完沒了的日子裡,自己就可以重新快樂起來,一切就可以重新再來。不幸的是,羅安諾在這些事情上從來都是事與願違。旋轉舞臺侏儒們的表演悲喜交替,是沒有終點的。羅安諾總是習慣性的只想要自我救贖,卻從來不懂得珍惜當下的點點滴滴,當她懂得珍惜的時候,本該珍惜的東西已經從她的世界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可生活就是這樣,從不彩排,從不回放。本以為離開就可以得到平靜的生活,但不知道的是離開後等待的是另一份難以承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