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京城中那些難辨真假、鬧得沸沸揚揚的奇聞怪談,隔著山山水水,萬里戎關,暫時還不能泛起北地一絲波瀾。
軍營外,依舊寒風呼嘯,殘陽如血、訴說蒼黃。
帳中的貂玉,遣退了眾將。此次洞察先機,是她與雲越順水推舟、請君入甕。當時的情況看似大軍突襲、千鈞一髮,實則盡在掌控、有驚無險。但這十幾日來,她始終無時無刻不在費心推演、提心變數,實際上亦是殫精竭慮。
當年離開上京後,她獨自一人,憑一己之力,苦心運籌了這麼長日子。此刻戰事終了,解下身上的盔甲,放下心中警惕,終是有些疲倦了,睏意湧上,她的意識漸漸模糊......
雪,亙古不化的雪。
那片白茫茫的世界,那悠悠的簫聲,那道妖嬈的身影,那張揚肆意的風袍,那滿天飛舞的墨髮,還有那雙深邃的瞳孔,那個她看不懂的神情。
她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一字一句地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漫天迷離的霞光中,那個身影腳下踏著一朵朵紅蓮,慢慢朝她走來,隱約帶著一抹笑容,越來越貼近、越來越清晰......
貂玉睜開雙眼,看著昏暗的四周,空蕩蕩的帳篷,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方。
又是這個夢。
這個夢,從她十歲那年,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出現。開始只是那一片白茫茫的雪,隨著時間的推移,夢境開始一點點朝前,醒來後,當時的記憶也越來越清晰,那些事情彷彿發生昨日,那些景物彷彿就在眼前。
當年臨別時,重明留下的那支玉鐲,靜靜地躺在她的手腕上,如同以往,此刻氤氳著一層淡淡的紅光。隨著她的凝視,漸漸斂盡所有異樣、歸於尋常。合上雙眸,纖指撫上光滑的表面,若不是那尚未散盡的溫熱,就彷彿之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錯覺。
自她出生起,她便隱約知道她與他人不同。
十幾年來,她一直住在一個叫做“雲中塔”的地方,跟著重明旁觀世間百態,修習心性定力,以求渡今世五陰熾盛之苦。
她明白自己身上肩負的職責與重任,也深知時間的寶貴。直到十六歲那年,犬戎大軍兵臨姜容城下,她在這世上最後一位至親去世。
她曾自以為看破紅塵紛紛擾擾,任它事實蒼茫變化,我自巋然不動,原來終究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問重明: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室不安,又何以言太平?連自己的至親與故國家園都不去守護,她又憑什麼在面對這芸芸眾生的疾苦時,可以生出惻隱之心而捨身忘死?
“呼、呼——啞——啞———”
營帳外,狂風呼嘯,寒鴉悽切。
貂玉睜開了雙眼,回憶戛然而止。
歲月流轉,白駒過隙,不知不覺,距離當初,已經過去五年了。
那時的她,還不是此刻運籌帷幄的雲乾大將軍,而且面臨著一夕間國破家亡的柔然公主——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