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啟國以後,我們又在啟國國境外沿途掃除了一些零星的魔獸,然後隊伍一路前往以險峻聞名的稜山。
只是去往稜山談何容易,沿途幾乎沒有一條像樣的路。山路陡峭,怪石嶙峋,有些地方直接沒有路過去,需要臨時修路搭橋。不用說,楊樹又是領頭去幹苦力活的。
隊伍走走停停,耗時費力。
我擔心楊樹,有時候便跑到隊伍前面,看看他們的工作。只見楊樹和江旭他們帶著兵士砍伐下來高大的樹木,然後削平,運到崎嶇的山路上,或者懸空的地方,把原有的道路墊平或者拓寬一些,以便讓士兵和車馬可以透過。總是哪裡最辛苦最危險,楊樹便站在那裡,好像從來都不懂得艱難險阻為何物。
即是這樣,有一天楊樹勞累過度,暈倒了,被江旭帶了回來,一身泥濘。江旭說,差點兒從路邊滾了下去。
我坐在臥榻旁邊,看著楊樹蒼白的臉色,問江旭道:現在進度怎麼樣了?
江旭嘆氣道:我們被一條河攔住了,要在河上搭一座橋,可是河水太急,今天打了幾次木樁都固定不了。師父下水了好幾次,都沒成功。
原來是這樣,我扭頭看了一眼楊樹,他疲憊不堪,沉沉的睡著,估計要好幾天才能醒來。
第二天,我讓小辛照顧楊樹,自己跟著江旭他們來到河邊。我謊稱自己有經驗,偷偷運用仙力,可以看清水下的情況,指點他們把木樁固定好。就這樣過了五天,楊樹醒來了,那些木樁也都打上了。我讓他多休息也不肯,立刻又出發去修橋了。此後我便時常和小申給他送飯送湯送點心送衣物過去。剛開始楊樹不太習慣,漸漸也就欣然笑納了。不過送過去的點心總是不夠吃,因為江旭他們都說太好吃了。
穿過河流,我們又走了六百多里,來到了施然國。只見一列浩浩蕩蕩的隊伍等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迎接我們。據說是女王陛下要給我們接風洗塵,說是這樣說,女王陛下也不親自來,而是讓我們去見她。
我們把隊伍駐紮在稜山附近,然後白度帶著奇鷹他們就出發去覲見女王了,楊樹師徒都被點名了。我沒有被點名,留在營地休息。紅月則說要在營地做後勤,得以免去。
白度他們用了八九天就回來了,流金沒有一起回來,說是等女王陛下準備好軍隊,一起過來營地,共同攻打魔獸。據說那些魔獸把小小的施然國擾亂得民不聊生,女王陛下早就有意剷除了,無奈力量薄弱。如今除魔軍來了,女王陛下便也要協助作戰。
過了幾天,我就聽見小申給我八卦說,女王陛下看上了流排程,還說女王陛下本來對白統兵挺有好感,流排程主動去幫白統兵接下了女王的秋波。
見義勇為不過如此。我越來越覺得流金的確不錯,只不過,他似乎喜歡的是雪容。聽說最近雪容的心情極為惡劣,平時溫溫柔柔的人,現在動不動就會跟下屬發火。這隻能怪楊樹了,誰叫他挑選的女徒弟都那麼美,男徒弟都那麼帥。也許他挑選的時候,也看了臉呢?本來他自己就是俊俏無比的人。不過,這種八卦的內容,楊樹是不會說的。
白度他們回來以後就著手準備攻打稜山的魔獸。雪容第一個請纓去勘察。可憐的雪容,之前她老是否認喜歡流金,現在吃醋吃得不亦樂乎。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卻不敢勸她。
又過了十幾天,女王陛下的軍隊果然到了,一到達駐地就引發轟動。雖然說這施然國陰盛陽衰比較厲害,但也不至於三分之二以上全是女兵吧。桃色裝束的女兵,足足來了有四五千。女王緊緊挨著我們除魔軍的營地駐紮下來,夜夜組織宴會、歌舞曲藝表演,直把這駐地當作了行宮。除魔軍裡面大多數是正當青春的男子,夜晚的活動一下子豐富了起來。別人不說,小申是經常要去的。白度有時候也得去敷衍下,青田了了想聽彈琴的心願。小辛有時候也去,跟我說那裡好吃的東西也挺多。組織宴會的是女王,陪伴左右的當然是流金。聽說流金既能談笑,還挺能喝酒。看來稜山之戰的最佳貢獻獎非流金莫屬了。
不過,楊樹根本不管這些,那是白度要去頭疼的。楊樹出去勘察,一去就又是十幾二十天,回來累得倒頭就睡,一睡就是兩三天。
這天我見他醒來了,問他道:稜山的魔獸如何?
楊樹淡淡說道:不過就是一些魔獸,早晚掃蕩清楚的。
說罷,把桌子上的飯菜一頓風捲殘雲的吃完,然後去找白度了。
又過了幾天,戰鬥就陸陸續續拉開了。這次,我們除魔軍多了一個任務,那就是保護好女王陛下和她的駐地。白度派出了清音去協助流金把守女王的駐地。女王那邊對於戰鬥倒是遲遲沒有動作,白度也樂得女王多修整多休息。
第一次戰鬥就持續了兩個多月。稜山多險峻我未能親自領略,倒是可以看見楊樹被折磨得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回來。他回來便躺在臥榻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再動了,就像一個枕頭一般安靜柔軟。我幫他換下了髒衣服,幫他擦了臉,幫他驗了傷,幫他包紮好了,然後把煮好的米粥和燉好的湯端過來,讓小申扶他半坐起來,一勺一勺地慢慢喂他喝下。他連睜開眼睛看我都懶了,只是邊睡邊吃著飯。他就這樣睡了五六天,才漸漸的清爽起來,睜開眼睛叫我道:柳西,這幾天你辛苦了。
我平淡答道:也不算辛苦,比起你來,還是很輕鬆的。
他四顧看看,問我道:小辛呢?
我說:去江旭那邊幫忙了。
他回來休息了大約十多天,就又該出發了。這次女王陛下和流金也一起出戰了。不過,在流金的建議下,他們並沒有真正的上到稜山頂上正面遭遇魔獸,而只是在外圍幫忙。這樣白度那邊也就鬆了一口氣。
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天下午,那些魔獸突然就闖入營地來了,霎時到處一片慌亂,大家四散逃開。我也跟著很多人一起跑了出來,剛開始我還跟小申在一起,後來就只剩下我一人了。那魔獸追向我們這邊,我拼命地奔跑。我一直跑到一個山坡上,突然就跌了下去。我不知道撞到了什麼,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我發現我的雙腳被鐐銬銬著。我惶恐極了,抬頭看去,發現我被關在一個監牢之中。看起來像是一處地下室,裡面空間僅有兩間房大,灰黑色的泥牆泥地,光線不足十分暗淡。到底是誰要這樣對我?
我坐在那裡呆呆地想著,突然一道光線射了進來,有人進來了,是給我送飯的獄卒,穿著灰色的制服,臉色白皙沒光澤。
我急忙問他道:為什麼抓我?
那獄卒身材臉型均瘦長無肉,聲音喑啞,問我道:是柳西姑娘吧?
我問道:抓我來這裡做什麼?
那獄卒把飯菜放在我面前就走了。
我惶恐地坐在那裡,看著那飯菜胃口全無,無助地想著營地。也許,我再也回不去了。萬念俱灰。只是楊樹怎麼辦?
又過了幾天,我半夜被帶上了一輛用褐色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馬車,不知道要駛向何方。那馬車一直走了兩三個時辰才停了下來。我被拉出馬車,一看,面前是一處寸草不生的空地,前面是懸崖,後面是樹林。我被兩個衛兵綁在一棵樹上,然後那兩個衛兵也撤了,留下我獨自面對懸崖,沒得吃沒得喝,就這樣等著,等了好幾個時辰,從清晨等到中午。
終於,一個穿著灰藍色錦袍的約摸三四十歲的男人走了過來,身材瘦高,面板細膩,眼睛細小。
我厲聲問他道:你們是什麼人,抓我來這裡幹什麼?
那人冷笑著用手抓住我的下巴,陰陽怪氣地說道:陽影不會見死不救的,你可是他的心頭肉。
我一聽緊張了起來,問道:你們想叫他做什麼?
那人豆大的眼中寒光幽幽,毫不掩飾地說道:我要他把施然國女王的人頭拿來換你回去。
我聞言心中一沉,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嘴角揚起一絲冷嘲,說道:不過是施然國女王的死對頭罷了。——女人掌權,施然國早就很多人不滿了。本來那些魔獸尚可能讓她王位不保,結果你們倒是來幫忙了。誰叫你們多管閒事?
說罷惡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我失魂落魄的等在那裡。
又過了許久,我看見楊樹騎著馬來了,一直來到我面前不遠的地方停下來,看著我,一身黑衣,眼中佈滿了血絲。
那人一見楊樹便說道:你把我要的東西帶來了沒有?
接著把一把短劍架在我的脖子上,目露兇光地威脅道:不要試圖來劫持,後面的樹林裡面都是我的衛兵,都張開弓箭等著你。還有這個天仙一樣的美人,如果被亂箭射死,就太可惜了。
聽他這樣說,我悲痛欲絕,恨不得我已經死了,也不要在此時此地看著楊樹。
我想對他喊道:楊樹,你快走吧,不要管我。
可是這有什麼用,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寧願自己死,也不會讓我死的。
我欲哭無淚的看著他。
只聽見楊樹冷冷的聲音說道: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威脅我陽影。
那人一聽,怒不可遏,說道,那我先殺了這個女人。
就在此時,不知從哪裡飛來了一隻箭,“嗖”的一聲猛然射入他的額頭,同時楊樹也轉瞬來到我面前,一劍砍掉他持劍的手臂,把他一腳踢開,然後利索地把我身上的繩子割斷。我看見那人倒了下去,如同牆倒塌成灰。
幾乎也在同時突然四面八方亂箭射了出來,江旭他們來了,女王陛下的騎兵也來了。震天的喊殺聲陣陣傳來,一陣混亂。我被楊樹抱著,飛快地上了馬,快馬疾馳,往營地而去。我驚魂未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聽見風聲在耳旁、髮際呼嘯而過。我扭頭看了一眼楊樹,他臉色鐵青,不發一言。
到了營地,楊樹一把把我抱下了馬,一直往11號帳篷走去,一直抱著我走到帳篷裡面,他突然跪了下來,暈了過去,倒在我的身邊,再沒了聲息。
我摔倒在地,顧不得其他,連忙爬起來看看楊樹怎麼了。只見他身受重傷,傷口淋漓,應該是剛從戰場上受傷回來,然後又親自過去救我了。
楊樹,我呼喚著他的名字,把他仰面翻了過來。他完全失去了知覺,毫無反應,嘴角鮮血直流。我顧不上自己又渴又累渾身無力,俯身下去把金露小心的餵給了他。楊樹,你嚇到我了。
我又渴又累又驚又嚇,暈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紅月在我身邊照顧我。我急忙問她道:楊樹怎麼樣了?
紅月面容憂愁地說道:還沒醒。本來受了重傷回來,又收到那人挾持你的資訊,我們都勸他不要去,他非要親自去。
紅月見我醒來,匆匆告辭走了。
我掙扎著去看看楊樹怎麼了。
小申不在,可能剛出去了。楊樹靜靜躺在床上,臉色還是那麼蒼白,昏迷著,對這世間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我坐到床沿,使盡全力把他扶了起來,把金露灌進他的嘴裡,一直地灌進去。楊樹,你要好好地活著,永遠也不能離開我。我緊緊的抱住了他,眼淚淋溼了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