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君華都會去明坤宮,珮雲看著這樣積極的君華心裡有些莫名其妙,以前的小姐可是躲都躲不及的,如今怎麼自己送上門了。

各宮娘娘也因為君華的主動也每日去明坤宮探望,原先有些荒涼的地方現在變得絡繹不絕起來。

今日一早君華就梳洗好準備出門,剛踏出寢宮就被人攔住,看著面前的人君華雙眸一眯,打量了一下那雙精明的老眼淡淡開口:“嬤嬤這是為何啊?”

方嬤嬤和夏嬤嬤兩人頓時跪下,君華看著他們眼裡閃過一絲冰冷,身後的珮雲也知道君華這是動怒了,看著前方跪著的兩位嬤嬤暗咬下唇。

君華只覺一片衣角劃過,看著也跪在身前的人眼裡一片傲寒,“珮雲,你也想攔著本宮?”

跪在地上的珮雲身子一顫,手緊張的握緊衣角,大著膽子抬頭對視著一臉冰寒的君華,“娘娘,都這麼幾天了,咋們就不去了吧,那裡……不乾淨啊。”

君華聽著眼角一凜,不乾淨?因為這幾天自己每天都去探望,各宮的娘娘也都會去,那明坤宮也多了幾分人氣,可是卻在昨夜聽說淑妃蔣魅兒夜晚尖叫不止,自言自語胡說八道的,太醫和南木炎也聞訊趕到。

而太醫說是受了驚嚇,而且原本蔣魅兒的身子就不成樣子了,這次的驚嚇差點要了她的小命,肚子裡的孩子也危在旦夕,可是安靜下來的蔣魅兒卻不放棄孩子,所以現在一直只有一口氣吊著。

君華也知道她們擔心什麼,自己和蔣魅兒向來不和,這次她手驚嚇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設計的,自己這次去一定會觸怒她,搞不好因為自己這淑妃斷氣了,那可不就是禁足這樣簡單的了。

蔣魅兒的父兄都是朝中大將,蔣魅兒那樣直耿固執的性子只怕也是隨了他父兄的吧。

君華心慢慢沉下去,看著眼前的三人抬眼看著這片天空,現在已經沒有再下雪了,可是卻比之前更冷更寒,都是雪融的時候是最寒冷的,君華知道那是因為它快死了,所以會將身體裡的寒冷全部釋放,想讓這個快要迎接溫暖的世界記住它。

可是人呢?雪可以一年復一年,可是一個人的一生卻不能這樣迴圈,就算在世的時候多麼偉大、多麼讓人敬佩,可是死了就是死了,你留下的只是那可笑的固執,人們記得的也只是個頑固的化身罷了。

看著這樣純潔的世界,君華第一次真真實實的覺得這皇宮的骯髒,自己從未這樣無試過一個人的生命,因為自己知道想活活不長的滋味,前世被病魔痴纏的自己知道活著的重要性,也知道死了便什麼都沒了。

緩緩閉上眼睛,也不低頭看跪在腳下的三人,暗藏嘶啞的嗓音說道:“今日就容本宮胡鬧一次吧,本宮知道你們擔心什麼,可是本宮狠不下心。”

說完也不待三人回話自己大步走出宮門,方嬤嬤和夏嬤嬤相視了一眼,兩人慢慢笑開了,這樣的主子才是這皇宮裡需要的。

等到明坤宮時君華早就凍得臉色發白了,抬頭看著那塊宮門牌匾,不知道以後會是誰來住在這裡,也不知那個人會不會向這個女子一樣固執。

緩緩走進裡面,看著四周沒個人影的宮殿,一抹蒼涼染上心頭,記得這淑妃也才進宮一年多,算起來也還是個新人的,自己附在這個身體上的時候,她可是最受寵的女子,可如今卻是這樣的光景。

照著熟悉的路向蔣魅兒的寢宮走去,輕推開門就見跪在地上痛哭的阮溪,因為聽到腳步聲才抬起小臉,看到是君華時臉上閃過一抹戾氣,君華也沒在意她的不滿,自己來這早就做好了被罵的準備。

眼光向裡面看了看,“你家娘娘如何?”

阮溪冷哼一聲,也不搭理君華自己走進帳後,君華也沒放心上,提步也跟著上去,但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時,心裡就像被針紮了了一般。

那厚實的棉被下基本看不出有人睡著,只有那中間隆起的幅度知道這是個孕婦,慢慢走過去,打量著這張沉睡的小臉,之前的臉是很消瘦,可是如今卻慘白一片沒有一絲血色,枯草般的頭髮有了幾根瑩白參雜,這樣的蔣魅兒讓君華錯愕,昔日那珠圓玉潤風華絕代的女子,如今就像個遲暮的來人一樣,彷彿下一秒就會失去氣息。

目光慢慢下移在那隆起的小腹上停下,看著那肚子慢慢陷入沉思,這裡面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是一個新生的孩子,說不定又會是那個重生的靈魂呢。

“你來了。”疲憊的聲音將君華拉出現實,轉頭對上那雙平靜的雙眼時微楞,細細打量著這個安靜的女人,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你……可好?”

一直以來敵對的兩個人,如今沉下氣說起話來卻是這樣詞窮,彼此看著對方都笑了出來,君華看著那張不成人形的臉咽咽喉,“你累了,睡吧。”

蔣魅兒搖搖頭,看著君華的雙眼裡是如此的平靜,好像之前兩人的不對頭一絲也沒留下陰影,蔣魅兒看著君華那雙清瑩的雙眼嘆了口氣,“還是你聰明,如今我認輸了。”

認輸了?君華聞言秀眉微蹙,看著一臉疲憊的蔣魅兒眼角一揚,“你沒有輸,因為我根本就沒和你賭過。”

蔣魅兒也彎了彎眼角,掃了眼旁邊站著的阮溪點點頭,只見阮溪有些無奈地走出房屋,君華也知道這蔣魅兒是有什麼話和自己說,看著那張消瘦的只剩骨頭的臉,眼底一抹微光劃過。

看著君華的蔣魅兒慢慢撐起身子,君華看著急忙上前攙扶,順手塞了個枕頭在她後背,摸著這瘦骨嶙峋的身子,那磕人的骨頭好像一捏就碎一樣。

知道她有話說君華也靜靜的等著,看著蔣魅兒有些喘氣的樣子,為她順了順氣,蔣魅兒看著在自己背上順氣的手,抬眼看著君華平靜的雙眼咳嗽起來。

“你……你怎麼了?要不要傳個太醫看看?”

蔣魅兒微微搖搖頭,看著君華消瘦的嘴角笑了笑,“沒想到,如今來送我的會是你。”

君華聽著也沒回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這時的蔣魅兒抬頭打量著這明坤宮,眼裡的不捨讓君華忽略不了,看著那尖細的下巴,不夠一掌握緊的脖頸,“捨不得就不要了吧,活下來才最重要。”

蔣魅兒低頭諷刺的一笑,“我一個月前就聽說皇上在打壓鎮國將軍府了,你說我現在活下來了,還能怎麼樣?難道就為了這個淑妃的頭銜嗎?不,宮裡從來不缺有地位的女人的。”

這樣隨口的一句話讓君華詫異,自己眼中的蔣魅兒一直都是沒有心機,那火爆張揚的性子到哪裡都是高高在上的,可是現在的她卻如此平靜,原來這麼久以來她都是暗藏本性的,直到現在的走投無路才會顯露出來。

想著她的話,難道南木炎在一個月前,不,應該說是早就籌備了要打壓鎮國將軍府,所以蔣魅兒這樣子他也不管,所以現在蔣魅兒知道自己哀求也沒用,所以才會選擇這樣做,低頭看著那隆起的肚子,抬眼看著依舊平靜的人說道:“你……恨他嗎?”

這個他君華知道她是知道的,蔣魅兒眼神晃了晃,一抹痛色閃過,低頭伸手慢慢撫摸著那隆起的肚子,顫抖的聲音慢慢回道:“他是孩子的父親,我……不恨。”

不恨?這樣都能不恨嗎?君華看著那瘦小的人,那隻剩骨頭的肩膀微微顫抖著,不用想也知道在努力壓抑著,急忙擺過頭看著前方的妝臺,因為在看下去自己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知道你才是這宮裡最聰明的,而我只是因為父親和哥哥的身份才進宮的,在這深宮之中早就學會了怎麼處事,可是現在……現在才知道,就算我鬥過了你我還是會倒在他手上,因為我只是個妃子,而你卻是他的皇后。”

君華聞言回頭看著她,眼神慢慢有些微寒,蔣魅兒看著她笑了笑,“所以我一直都正對你,可是現在我知道,你才是最真的那個,這幾日你每天都來,我雖說臉面上不待見你,可是心裡是感謝的,因為我在你眼裡看到了心疼。”

說著眼淚慢慢從那雙深凹的眼裡落下,慘白的小臉一瞬間更加蒼白了,“你知道嗎?我多想從他的眼裡看到這樣的眼神啊,可是從來沒有過,可是,可是那天我卻看到了,你不知道吧,其實初一那天我去過慈禧宮的,只是剛到宮門就看到殿中你為他系同心結的樣子,也許你沒有看到,那雙永遠只有冷靜的雙眼時多麼溫柔,多麼寵愛,所以從那天起,我就知道了,其實我早就輸了,早就輸了。”

說著淚眼看著一臉平靜的君華,好像想從她臉上發現什麼一般,可是最後只有無奈的笑了笑,君華看著她腦海裡閃過那雙寵溺的眼睛,原來不是自己的錯覺啊。

低頭掃了眼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神微眯,“你不該留下他的,他……本來就不該存在的,你……也是知道的。”

蔣魅兒聞言滿臉慈祥的摸著那肚子,唇角溢位的母愛好像讓整個屋裡充滿暖氣,可是下一句話卻讓人陷入冰窟,“他是我的,所以死我也要帶走他,而且他會陪伴我一輩子,他會代替他父親來陪伴我的。”

溫柔的話語卻讓君華身子一僵,看著一臉溫柔的人眼睛眨了眨,這樣固執的人自己還是第一次遇見,看著那隆起的地方,原來這才是最痛苦的人。

蔣魅兒抬頭看著滿眼複雜的君華,“我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所以……希望皇后娘娘能答應臣妾一件事情,臣妾就死而無憾了。”

君華細眉一挑,看著她那堅定的樣子說道:“你就知道我會答應你,你不怕本宮會藉此把你染黑?”

蔣魅兒堅定的搖搖頭,“不,我知道皇后娘娘會答應的,這也是臣妾唯一的遺願,而且娘娘也不會和我這已故之人見氣的。”

看著那雙眼睛君華半響慢慢點了點頭,而蔣魅兒也放鬆的笑了,好像渾身解脫一般。

出了明坤宮,君華腳步踉蹌的走著,剛到宮門口就看見拿著暖爐等自己的珮雲,看到君華也著急的跑過去,急急忙忙將暖爐塞到君華手裡。

君華木訥的接過來,面無表情的走出明坤宮,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這有些蕭瑟的宮殿,這樣的女子也許就是天上明亮的仙子吧,那樣的情那樣的心,自己這輩子也不可能做到的。

看著那工整的三個字眼底閃過一抹淚光,急急轉過頭就快步走開,身側的珮雲也沉著氣跟著,一時間只有踩在雪地上的嗞嗞聲。

夜晚,洗完澡的君華剛剛做到妝臺前,房門就被人用力推開,透過鏡面看著急匆匆的珮雲沉聲道:“何事如此驚慌?”

珮雲看著她緊張的咽咽喉,顫抖的聲音迴盪在寢宮裡,“小……小姐,剛剛明坤宮來報,淑妃……歿了。”

嘡!手頭的梳子一下落到地上,看著鏡中的自己硬將眼中的不適忍下,半響才說出話來,“好……過來給本宮梳頭吧。”

珮雲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君華,顫抖的拾起地上的梳子,有些慌亂的將凌亂的髮絲梳開,被拉扯的疼痛牽引著發麻的頭皮,君華看著鏡中的自己慢慢揚起笑容。

這樣的笑容讓身後忐忑不安的珮雲一驚,手上的勁道一下失了控制,看著眉頭都沒皺一下的君華,有些驚慌的問道:“小姐,你……不去看看嗎?”

君華聞言清瑩的雙眸一轉,一抹諷刺清晰的劃過,“宮裡那麼多人,也不缺本宮一個,快把本宮頭髮弄乾,本宮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