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后立威

“笙……笙兒，扶我起來喝水。”一隻盈潤豐腴的玉手搭上金漆雲紋的床欄，許是整日臥床不起，女子柔軟的聲音攜了一絲沙啞，聽起來甚是魅惑誘人。

不一會兒，錦繡藍衫的少女連忙過來扶起她，清涼甘甜的茶水順著乾涸喉嚨流下，女子迷迷糊糊睜眼，卻看到一張陌生至極的臉。疑惑還未出口，劇烈疼痛襲來，女子忍不住捂著頭呻吟起來。

“娘娘您怎麼了？來人啊，快去請太醫！”見女人痛得倒在軟被上，少女驚慌喊叫，抽出絲帕替她擦額頭上滴滴晶瑩的汗珠。

門外似有男女莫辯的低媚聲音回應，月素聽到有人急急忙忙跑開了。

“你……你……”女子似想問什麼，可實在頭痛難忍，竟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

潮水般的疼痛持續了幾分鐘，腦子裡彷彿被強行塞進許多東西，鬧哄哄一片。待女子緩過勁兒來，卻像明白什麼，臉色頓時慘白如紙，直愣愣的盯著少女陌生卻熟悉的臉龐。

少女一襲湖藍色蘇繡宮裝，黑亮柔順的頭髮編成柳扣盤作流雲髻，銀飾珠花雖不多，卻枝枝精美秀氣。蕭月素身為天朝首富之女，見多識廣，都不曾看過哪個大家閨秀的侍女能配搭打造得如此大方貴氣的飾物，不禁更加相信目前的處境。

被女子隱含冷意的打量目光看得有些心虛，少女連忙低頭，道：“娘娘請忍耐片刻，太醫很快便來。”手下卻不停動作，勤快擰了溼潤絲絹擱置在女子細滑的額頭上。

冷水的清爽令倦乏的女子有了些精神，很快斂去眼裡驚懼之色，閉上眼看起昭德皇后遺留下來的記憶。

一看之下，臉色越來越冷。

當今太后李玉蘭與沐君華生母是一對雙生姐妹，感情十分親厚。在她還未出生時，就與皇上南木炎指腹為婚。可惜她早年喪母，父親鎮安候又是仕途順風順水得志之時，對自己的大千金並未諸多管教。府裡，由老夫人罩著，一干姨娘庶女姐妹也無人敢尊卑不分，拿一點氣給她受。但壞就壞在這些人個個都對她逆來順受，甚至寵溺到是任由她非不分、指鹿為馬的地步！直到老夫人察覺到她已經變得驕橫跋扈、野蠻任性時，她已到進宮為後的年紀。

剛進宮時，與皇帝新婚燕爾，又因長相美豔動人，頗得了皇上一段時間歡心。可好景不長，後宮最不缺的就是環肥燕瘦、婀娜多姿的嬌俏美人。況且，皇帝貴為天子，再喜歡一人，也不可能獨寵一身。

朝堂格局，後宮天下，她身為首富蕭遠鴻之女時，就經常聽爹爹和兄長提起分析。

因此也得知，深宮女人無不以聖上恩寵為貴。此女不識大體，行事作風乖張任性，在宮中樹敵頗多。偏偏幼時因懶惰貪玩，不習詩書，不讀訓誡，腦筋簡單，城府淺薄。哪裡是其他人的對手？

漸漸，沐君華落入許多人為她精心準備的陰謀陷阱。慘死在她面前的宮女，被打得只剩半條命的太監，她送去其他宮裡示好的有毒糕點，以及這笨女人被激怒後衝去小皇子寢宮找皇帝反遭誣陷殺害皇子的惡行。

直到不久前，這可憐的女人因為被冤枉毒打嬪妃，被皇帝賞了一頓板子打在腿肚子上，到現在雙腿還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月素除了憐憫沐君華遭遇，並不做他想。她雖然是一介草民，卻因家財萬貫、富可敵國與朝廷皇貴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自小體弱多病，爹爹捨不得，恐怕以她十八歲高齡，早就嫁給王公貴族做側，以穩定商政關係。但這樣的安寧也是哥哥犧牲自己的幸福，娶了賢王的小女兒璞熙郡主換來的。

上輩子盡力將自己撇出深深豪門，卻不想一覺醒來竟變成天底下最尊貴榮華的女人，昭德皇后沐君華，若是爹爹和長兄知道定會心痛！

深宮險惡，人心難測，恍然未知的前路令月素有些迷茫。但這迷茫轉瞬卻被堅韌自信取代，她雖因病早逝，卻是天縱英才。自十一歲幫爹爹打理蕭家上下，手段無不讓人信服畏懼！又因近幾年隨長兄走南闖北，膽識眼界大開。皇后這等高貴身份，她或許擔當不起，卻絕不是任人魚肉之輩！

哼！既然老天爺不收我蕭月素，那麼從今日起我便是沐君華，南木國皇后，鎮安侯嫡女沐君華。

想著不由微微眯起眼，波瀾不興的目光盯著頭上彰顯莊重尊貴的金色鳳凰芙蓉帳。女子千嬌百媚的臉輕輕扯出一抹不屑的清冷笑容，瞬時讓蒼白的容顏高潔宛若遺世白蓮般柔弱美麗。

站在一旁伺候的宮女有些看呆了，再回過神時，門外傳來宮娥求見的傳話：“娘娘，陳太醫來請脈了。”

側目看過去，兩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挪了一扇畫了山水鳥魚的屏風橫在床前，藍裝宮女熟練將金色絲線系在沐君華白嫩柔荑上。

少頃，外面響起中年男子低沉的聲音：“啟稟娘娘，娘娘身上棍傷未愈，此時脈象虛浮無力，有邪風侵體之症。微臣開兩副驅寒的藥物，一日兩副，飯後用參湯送服即可。”

“恩。”低低應了，沐君華抬起手，藍裝小宮女連忙過來扶起她。艱難下了地，兩條火燒火燎的小腿立刻劇痛難忍，悶哼一聲。沐君華蛾眉微蹙，美目中流露出堅韌不屈之色。

藍裝宮女看得驚訝，她是娘娘的陪嫁丫鬟，對娘娘的性子尤為清楚。平時娘娘身上有一點小擦痕，都會撒嬌痛哭要人安慰，若無人理會，必定拿他們這些下使奴才出氣。什麼時候肯自己嚥下半分疼痛？

被宮娥扶著繞過玉骨屏風，沐君華喚住正欲退下的陳瑾：“陳太醫。”

“娘娘有何吩咐！”陳瑾連忙跪下，只看著女人做工精緻華麗的繡鞋，以及白色錦衫內打著顫兒的雙腿。對她不好好在床上嬌養傷勢，反而下床自找罪受的舉動很詫異。

一旁的太監連忙端了坐凳來，還墊了厚厚的鴨絨墊。

“起來吧。”坐上舒適的鴨絨墊，沐君華緊蹙的雙眉稍微舒展，不用雙腿著力，疼痛自然消減了幾分：“太醫院這幾次送來的傷藥，本宮用著疼痛難忍，且癒合緩慢。你著人重新替本宮調配好藥，本宮要一個月內，腿傷痊癒。”

沐君華低柔輕緩的話讓人愣了愣，什麼時候趾高氣昂的皇后娘娘會用這麼高貴得體的語氣跟人說話？

陳瑾有些疑惑，可他已經聽了其他主子的話，如往常推拒道：“不能為娘娘舒傷緩痛，望娘娘恕罪！只是，娘娘體質寒涼，受不得反應過重的藥物。只能用藥效輕柔的白露膏滋養，望娘娘體諒則個。”

聽著陳瑾欺上瞞下的話，沐君華眼裡冷光大盛。她身為蕭府小姐時，惡疾纏身，俗話說久病成醫。什麼體質寒涼，受不得傷藥？一聽就是鬼話連篇！連個小小的太醫也敢在她面前弄虛作假拿喬，這皇宮裡其他人還不知道怎麼欺辱怠慢！

如今她重傷在身，無暇顧及其他太多，可收拾個小小太醫卻有何難？

旁邊小心觀察伺候的藍裝宮女清晰的看到，自家娘娘眼底略過的精光。

反應中的憤怒吵鬧並沒有來臨，陳瑾驚奇的同時又有些不安。

空曠的寢宮安靜極了，偶爾聽到奴才們小心翼翼的呼吸。

“陳太醫。”沐君華忽然開口，冷意十足的語氣令陳瑾眼皮跳了跳，連忙垂腰答應：“微臣在。”

“你似乎沒有明白本宮的意思。”微微抬起下巴，沐君華高傲的看著陳瑾插著孔雀翎羽的帽頂。

“請娘娘指示。”

“本宮說了，要一個月腿傷痊癒。”鳳目異色閃過，沐君華貴氣的臉龐劃過一絲譏笑。

“娘……”

“陳太醫。”不想聽他廢話狡辯，沐君華語氣強硬喚住他。

陳瑾吃了一驚，連忙抬頭看向墨髮披肩的女子，女子容顏慘白，渾身卻是掩不住的傲氣凜然。神色不怒而威，儀態高貴大方，特別是一雙泛著清冷光華的眼威懾得陳瑾有些呆滯。

緊緊截獲陳瑾雙目，沐君華一字一句，霸氣十足：“陳太醫既有三日挽救服毒瀕危的淑妃之能，又豈會無一月治好本宮腿傷之才？本宮如此信服你，你若再推三阻四，便是藐視本宮，藐視皇權！”

“娘娘息怒！”沐君華乍一聲呵斥，嚇得陳瑾連同一干宮人統統跪在地上，棄呼息怒。

陳瑾還沒明白什麼時候沐君華轉變這麼大，一頂蔑視皇權的帽子就扣到頭上，連忙告饒：“微臣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冒犯天威，藐視皇權！”

見陳瑾神色惶然，沐君華知道威懾立信的第一步已經做到，也不會逼得太緊。放柔態度，溫和安慰道：“本宮知道陳太醫每日來往明坤、嘉熙、鳳欒三宮繁忙，才會有今日一番推拒。但，本宮深信陳太醫忠君為國，就算再勞累辛苦，斷然不會敷衍本宮棍傷，落人一個辦事不力，醫術平庸的口實。”

一緊一鬆間，陳瑾已是冷汗連連，聽出這話裡的威脅之意，連忙保證：“娘娘放心，微臣將將想起，南方進宮來的一盒天山蓮心膏對舒緩疼痛，治療外傷有奇效。而且天山雪蓮本為寒物，於娘娘體質絕不牴觸！”

“恩。”沐君華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衝身邊的藍裝宮娥道：“珮雲，縱然陳太醫有心替本宮分憂解難，也不好讓他來回跑。便勞累你一番，隨陳太醫去太醫院拿藥。”

“是！”珮雲眸光閃爍，清秀小臉上滿是複雜之色。精明的她，豈會不知道娘娘這是怕陳瑾兩面三刀，剛應了她傷藥，便回去稟報了他效忠的淑妃，尋了個理由將藥奪走。心底不禁感嘆娘娘這招高明，卻又很疑惑。似乎娘娘高燒後醒來，就變聰明，變厲害，變得更像個端莊得體的皇后！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深深看了一眼沐君華的側顏，神情是她從未看過的冷傲高貴，珮雲恭敬告退隨陳瑾去太醫院拿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