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你沒事吧?”蕭宛瑤雖然不重,但畢竟是一個成人,砸在甘草身上也夠她受的了。
“小姐沒事就好……奴婢不打緊……”甘草扶著蕭宛瑤起來,重新躺回塌上,然後揉了柔自己的肩膀,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像丟了魂兒似的。”
隨後她拿了杯涼茶餵給蕭宛瑤喝,替她壓了壓驚。
這會兒蕭宛瑤心思稍定,才長嘆一口氣對甘草說道:“我這是後怕,剛才實在太驚險了。”
甘草揚了揚眉,低聲道:“其實甘草有一事不明白,那藥枕明明是二小姐一針一線做好的,卻被她們拿了去,而且二小姐還不讓奴婢去揭發她們!”
蕭宛瑤懶懶的倚著塌:“揭發?你拿什麼去揭發?”
“我們有證據啊!您看,蜀錦是二老爺送過來的,藥材是奴婢去藥房取的,就連那些針腳都可以證明,那可是二小姐親手縫的!”
“糊塗。”蕭宛瑤有氣無力的叱責了甘草一句,作為貼身丫鬟,蕭宛瑤覺得此時正是教育她的好時機:“那是父親的壽宴,你若把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家醜搬到檯面上來,只會拂了父親的臉面,讓外人覺得父親在家裡對家眷管教無方,沒做到母慈子孝不說,就連小小的丫鬟都敢站出來指責主子的不是……甘草,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若不拉住你,你就會為你自己……還有我招來大亂子……”
甘草聽完先是驚愕,隨後紅著眼眶跪在蕭宛瑤面前:“奴婢蠢笨,差點害了小姐,都是奴婢的錯……只是……二小姐那時就已經打算聽天由命、受制於人了麼?”
蕭宛瑤直直的看著房梁,忽然心中傷感:“我也只能碰碰運氣,若她放了其他東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這麼好運氣……說實話,我也害怕,怕極了……這場陰謀暗潮洶湧,稍微出些岔子……我就會被父親冷落……一輩子,也許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甘草抹了抹眼淚,哽咽道:“不會,不會的,二小姐不是挺過來了嗎?二小姐不動聲色的在奴婢手心裡寫制墨的法子時,奴婢就已經知道二小姐已經有了自救的法子,奴婢就知道……聰明絕頂的二小姐不會有事!”
聽到這兒蕭宛瑤起身握住甘草的手,說道:“多虧你聰明,領會了我的意思,還好我過去翻閱古籍無意看到古人在布帛上作畫不暈染的法子,我將這兒告訴你,你竟也可以這麼快領悟,甘草,謝謝你。”
甘草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低聲道:“咱們主僕榮辱本就一體,奴婢幫您就是幫自己……只是二小姐左手作畫竟可以那麼精美,右手作畫豈不是無人可以匹敵?”
蕭宛瑤苦澀一笑,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許所有人都會認為她是天才,可是沒人知道,前一世,身為貴妃的她為了吸引皇上的目光,苛求自己苦苦練了十四年的書畫,況且她並不是左撇子,奈何右手殘廢,不得不用左手,最終也未在皇上面前展示一筆,她本以為是遺憾,沒想到天意卻是讓她前世播種,卻收穫在今生。
“機緣巧合罷了。”蕭宛瑤淡淡一句。
甘草心情微微平復,隨後說道:“可惜奴婢那會去制墨,未曾聽到二小姐的琴音,看諸位大人形容的猶如天籟,甘草此刻還因為沒聽見而感到遺憾呢!”
蕭宛瑤心情開朗了些,笑道:“我的琴技稀鬆平常,不值得一聽。”
甘草不甘心,繼續道:“可那些大人都是讀書人,對音律也是瞭解的,若是二小姐琴技稀鬆平常,又怎會得到眾大人的追捧?”
“因為……”蕭宛瑤被她的話一勾,不禁想起了往事。
那是蕭宛瑤前世進宮不久時發生的,她在宣室殿聽皇上撫琴覺得好聽,隔日恰逢皇上宴請群臣,興致所致便又撫琴一曲,受到群臣大加追捧。
恰好她在重簾帷幕後聽到了這些,但並不覺得琴曲比前日的要好,反而少了感情,稀鬆平常罷了。
那時候仗著恩寵,她對皇上也是直言不諱,這便有了之後的對話。
“依宛瑤看,聖上今日所彈的琴曲不如前些日子。”蕭宛瑤倚著軟塌,問道。
皇上聽完後面帶笑意:“哦?原來玉兒這麼認為?朕的臣子們還覺得朕彈的好呢!”
蕭宛瑤眼裡含著笑:“臣妾認為,一來他們沒聽過聖上前幾日所撫琴曲,沒有對比;二來聖上是天子,故而……”
“故而他們不敢像玉兒你這樣直言對吧?”
蕭宛瑤默然以對,不否認。
皇上又道:“其實不然……”
蕭宛瑤從回憶中回到現實,對甘草說道:“他們追捧是因為他們對我有所求,再者是我故弄玄虛了,讓這幫附庸風雅的人沒膽子說我不好。”
甘草還是不解:“二小姐,奴婢還是不明白,小姐雖是丞相的千金,但他們也是朝廷官員,怎會有求於二小姐?”
蕭宛瑤眼裡閃過清冷神色,道:“政治聯姻是塊肥肉,就連皇上對這肥肉都有所垂涎,更何況是這些朝廷命官?他們此時順我的意,過是為了博取我的好感……我畢竟是要嫁人的……不管我嫁給誰家的兒子,對他們而言,便是得到了我父親的照顧。”
甘草點點頭,二人心知時間女子的命運向來如此,嫁人永遠是為了家族利益,自己一點沒有選擇的權力……
哪怕是二小姐蕭宛瑤,她這看似風光的背後也是無限的悲哀。
蕭宛瑤繼續道:“再者說音律,世間音律也並無硬性標準規定誰好誰壞,琴技佳者不過是技藝高超,那我便尋一首避開高超琴技的曲子,再以情感和氣勢融入其中,他們還沒達到高的境界,自然不敢妄言我彈的不好。”
當年皇上就是這麼教她的,一樣的話,她又說給了別人聽。
蕭宛瑤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一場博弈,輸贏除了是心計的較量,更是誰內心更強大的比較。
蕭宛柔和柳如雲這一鬧,沒給自己帶來太多好處,反倒是用惡毒的心思成全了他人。
蕭宛瑤從壽宴之後便成了帝都官員之間談論的話題,她也一夜間成了帝都有名的才女,來丞相府提親的人也開始絡繹不絕。
蕭宛瑤整日窩在屋裡過的愜意,因為蕭滿到現在為止都沒答應他們其中的任何人,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
“二小姐,您不著急麼?”看著蕭宛瑤在院子裡為花朵澆水,不問世事的樣子反倒讓甘草有些著急。
蕭宛瑤心不在焉答道:“我急什麼?那兩個瘋子難得不來我這兒鬧事,我當然樂得清閒。”
“可是現在來提親的人那麼多,老爺誰都沒選定,二小姐都不知道未來夫婿是誰。”甘草道。
蕭宛瑤迷茫了片刻,隨後又平靜回道:“嫁給誰又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了,我們只能相信父親的眼光,等到嫁過去了,我再努力把日子過好。”
話雖這麼說,但是蕭宛瑤心中還是不甘。
這些日子過得果真是風平浪靜,蕭宛柔那邊沒有半點關於她傷勢的訊息,她們也沒有來打擾過蕭宛瑤的平靜生活,唯一讓她欣慰的就是她右手上的疤痕已經淡的幾乎看不出了。
蕭宛瑤坐在迴廊裡,暖暖的陽光傾瀉在院子裡,她抬起右手在陽光下仔細端詳,只能看見手背上淡淡的痕跡,若不仔細分辨,基本上看不出她的手曾經受過傷。
“老天保佑。”甘草也全都看在眼裡,“二小姐的手不僅康復了,而且連疤痕都沒留下,那藥膏真是好用。”
蕭宛瑤揚了揚眉,道:“哪裡是沒有疤痕?你看這印子不就是疤痕麼?”
甘草仔細看了看,笑道:“是二小姐太挑剔了,不過精益求精總是好的,可惜前陣子做的藥膏已經沒了,奴婢備好了藥材,不然再幫二小姐做上些?”
“嗯。”蕭宛瑤對著甘草一笑,“你有心了。”
甘草笑道:“都是應該的,二小姐言重了。”
說話間甘草在迴廊裡拿起茶壺,看裡面的水不多了,便喊了丫鬟過來倒水,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上次被甘草責罵過的小蝶。
小蝶慌慌忙忙拿起茶壺,甘草又是冷著臉責罵她:“上次罵你沒幫你長記性,你做事反倒愈發不仔細了,也不知道你成天在忙什麼,一天到晚的見不到人……”
小蝶在一旁低著頭由著甘草罵她,半天也不吭一聲。
蕭宛瑤也不阻止甘草,自顧自悠然自得的澆花,直到甘草掐著小蝶的下巴,蕭宛瑤看到小蝶側顏時,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啪!”蕭宛瑤手中的瓷湖應聲掉在地上摔碎了,她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只是呆呆的看著小蝶。
這時候的小蝶才十四歲,容貌尚且稚嫩,前一世她隨著蕭宛瑤進宮,蕭宛瑤視她如親姐妹,還準她改回進府前的名字,讓她的吃穿用度在宮女中都是上等的,而她卻背叛了蕭宛瑤,悄無聲息的,就像一瓶散發著四溢清香的慢性毒藥,至死都沒讓喝的人察覺到。
若不是薛皇后當年起了殺心才告知她一切,也許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她這個多年情深似姐妹的丫鬟,才是她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對了,小蝶的原名叫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