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蘇景春一腳踹翻,山田次郎都有些蒙了,“不、不,我什麼都沒做啊……”

冷眼瞪他,蘇景春還要喝問,卻突聽一聲短促的鳥鳴。

這一鳥鳴,離得很近,只是才聽了一聲,就消了聲,這分明是賊人已經近了。

顧不得再問山田次郎,蘇景春轉身,還沒發號施令,就見到一點火光。

長箭破空而至,帶著一簇閃電的火光,在夜色中特別醒目。

來襲的惡賊居然是射的火箭,一支接著一支的火箭飛射而來。

雖然蘇梅立刻醒警,招呼人手從露宿地後面的小溪打水救火,卻已經來不及,有好幾輛車上鋪蓋的油布,粘火就著,轉瞬就讓周圍成了一片火海。

“哪裡來的山賊!”侍衛中有人大喝。

蘇景春轉頭看去,面色陰沉,“不是山賊,如果是山賊,就不會用火箭。”

若是山賊,必是在劫掠貨物,又怎麼會放火燒了貨物呢?

那侍衛聲音一滯,消了聲。

不待蘇景春吩咐,蘇竹已經仗劍衝進黑暗之中。

在他之後,有七八個侍衛也衝了過去。

隱約聽得黑暗中傳來撕殺聲、慘叫聲,火箭卻是漸漸止住了。

雖然火箭不再來襲,可是火勢卻是一時半會熄不了。

火光裡,蘇竹和那些侍衛與來襲的黑衣人戰狀激烈,卻是漸漸將那些人自黑暗中引了出來。

“蘇梅!”

蘇景春叫了一聲,原本正在救火的蘇梅丟下水桶,衝入戰團。

轉過頭,匆忙之際,蘇景春還不忘和顧思曉道:“回頭再補上。”

一語說罷,他也衝殺上前。

知道蘇景春是在和她道歉。這些被燒的車,都是她的嫁妝。但這種時候,就是全部嫁妝都燒光了,也不算是大事。

人命,比嫁妝重要多了。

目光轉開,顧思曉看著一個倒地的侍衛,遲疑了下,還是招呼巧兒衝了過去,硬是把人拖到了後面來。

還好那些黑衣人沒有人留意到她們,要不然怕是要救人不成反被殺了。

蹲下身,她還想看看這受傷的侍衛傷得多重,他卻已經叫道:“那邊還有兄弟受傷,小娘子快去救人。”

顧思曉起身看去,果然另一邊也有個受傷的侍衛正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這個,正是剛才和蘇竹吵架的。

“傷得嚴重嗎?”

顧思曉伸手要扶,卻覺身後風聲大作,巧兒尖叫出聲,顧思曉猛地回頭,就看到一個黑衣人撲了過來。

來不及閃避,她眼睜睜地看著鋼刀砍落,心裡只閃過一個念頭:“完了——”

一念還未轉完,那個黑衣人已經身子一歪,突然倒地。

怔怔地看著在黑衣人身後現出身形的蘇景春,顧思曉鬆了口氣。

“沒事吧?”蘇景春大聲問著。

顧思曉還沒答話,卻突然瞪大了眼,“小心——”

在蘇景春和顧思曉說話的時候,被顧思曉拖回來的那個侍衛突然從地上躍起,一刀砍向蘇景春後背。

沒有回身,蘇景春只偏過半邊臉,眼角瞥見半抹身影,手中長劍直接反掃出去。

顧思曉看得驚心支魄,身體不自覺地往前撲了下,身形才動,就覺一股大力重重撞在身上。

不自覺地跌了出去,顧思曉跌倒在地,頭卻是慌忙抬起。

倉促中,她只看到一道身影撲向蘇景春,身法敏捷,哪裡還有剛才一瘸一拐的樣子。

恍惚裡,顧思曉突然記起,這兩個侍衛,都是王妃一系的人吧?要不然蘇竹剛才也不會和他們吵起來。

還沒等她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蘇景春已經陷入前後夾擊的險地。

劍勢未盡,蘇景春並沒有收勢,只是另一隻手,卻是反手擲出一物。

被砸中手臂,這一劍,就歪了,沒有刺中蘇景春的後心,只刺中了肩膀。

那侍衛還要再刺,蘇景春已經一劍結果了另一個,轉身舉劍格住。

有些慌神,侍衛突然身形一頓,倒退數步,一伸手,竟是來抓顧思曉。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一吸一呼之間,顧思曉剛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等站穩,那個侍衛已經到了身前。

顧思曉要閃,卻覺腳被人扯了一下,不自覺地就往前撲去。

這一撲,卻正好閃過這一抓。

還沒等她抬起頭,已聽到一聲慘叫。扭頭看去,那個侍衛大腿上扎著一把刀,卻是削蔑片的竹刀。

山田次郎人還半趴在地上,看著揮劍掃下的侍衛,連躲都忘了躲。

還好蘇景春此刻已經趕到,一腳踹出,直接就把那個侍衛踹翻在地。

“你們的首領已經被擒,你們還不住手!”

蘇景春一聲大喝,擰著那侍衛的胳膊揪了起來。

那些黑衣人側目看來,卻仍沒有一個立刻住手投降的,只是到底還是失了軍心,不過半刻,就有人發出一聲呼哨,除了死傷的沒有退走,其他的都應聲撤退。

蘇景春也沒讓人追,喝令眾人先滅火,自己卻是冷冷看著那侍衛。

“你可以自殺,但其實你死還是不死,都是一樣的,只憑你的屍體,也能證明到底是誰想要殺了我。”

那侍衛陰著臉,只是狠狠地瞪著蘇景春,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說話。

蘇景春卻是不在乎,“沒關係,你開不開口,也都是一樣的。你家主子想左了,就不該讓你動手的。或許,是你們想得太好了,以為只要你們一動手,就能讓我們全軍覆滅,只可惜,還是太低估了我……”

不再理會那侍衛,蘇景春直接叫蘇梅,“你叫人把屍體整理一下,等天亮後,帶著這些死的活的,直接回京,把他們都交給王爺。也不用說別的,只把人交給王爺就是。”

臉色一沉,那侍衛咬著牙,澀聲道:“蘇公子,你若肯放我走,我就告訴你誰是幕後主使。”

“你不要說,我也不想聽。”蘇景春淡淡道:“有什麼話,都回京後和王爺說。你現在說的任何一句,我都不想聽。”

“我是真的要告訴你,蘇景春,你不想知道是誰要害你嗎?”

那侍衛叫得大聲,可是蘇景春卻根本不看他,只是摟著顧思曉,柔聲問:“你傷到哪裡了?”

顧思曉不說話,只是扳過他的身子,按著他坐下。

“蘇竹,拿金創藥來。”

“一點小傷,沒事……”

“這還沒事,什麼才叫有事?難道我跌兩摔倒比你這個傷得還重嗎?”

拍掉蘇景春伸過來的手,顧思曉白了他一眼,用剪子剪開他的衣服,小心地用水清理他的傷口。

蘇景春也不動,連半聲疼都沒叫。

睨著他,顧思曉低聲問:“真不聽他說什麼?”

“不聽,聽了反倒麻煩。把人交給睿王,他會處理的。那一位,也太急了。不過,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有些事,現在或許該準備了。”

手一顫,顧思曉沒有出聲。

或許,要準備很久、很久,但早晚,那場戰爭還是會來的。

天一亮,蘇梅就照著吩咐返回京城了。

雖然有幾輛車上的東西都被燒得不成樣子了,可是顧思曉還是沒有讓人丟掉。

就算是不能用了,也是嶽牡丹的一片心,她希望能夠替丫頭留住這份心意。

“山田君,我們要上路了,您也該離開了。”

因為山田次郎昨晚救了顧思曉,蘇景春就對他客氣了幾分。

被蘇景春之前嚇怕了,山田次郎不敢反駁,卻是一直偷偷看著顧思曉。

雖然沒有說話,可那眼神卻是可憐兮兮的,好像狗在企求主人。

被這麼看,顧思曉也很有壓力。

“山田君,你的制扇技藝,也已經很高超了,何必要拜我為師呢?我是不可能去你們東瀛的,你要留在大夏的話,卻是人地兩疏,離親人千里迢迢,想來也會想念,何苦呢?!”

“我、我不怕……”

山田次郎澀聲道:“雖然會想,但我還是想留在大夏。師傅,只要您肯教我制扇,不管吃多少苦我都願意。我也想製出像雪山白鳳扇一樣打動人心的扇子。”

恭敬地跪在地上,山田次郎求道:“師傅,我知道大夏朝有侍師如父的規矩,我也會做到的。我會恭敬地服侍師傅,只要您收我為徒……”

顧思曉還沒說話,蘇景春已經冷笑了,“誰要你服侍?!我家娘子,我會服侍。山田次郎,大夏技藝雖妙,卻不一定能讓你名傳東瀛,你何苦這麼執著?”

“我想做東瀛第一扇師!”山田次郎沉聲說著,卻是一個響頭磕在地上,雖然沒有再懇請,可這樣長跪不起,卻也讓人看著不忍。

“你想名傳東瀛?”顧思曉目光閃爍,忽然道:“山田次郎,你想拜我為師,不是不可以,但我所學乃是大夏松江顧氏之技,顧氏所出,每一把扇子上都有一個‘顧’字的標記。你若想做我的徒弟,那以後所做的每一把扇子上必有此標記。到那時候,名傳東瀛的就不是你了,這樣,你還願意?!”

眨著眼,山田次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求道:“弟子能不能在‘顧’之外還再加上個人的標記?”

偏了頭,顧思曉想了想,才點頭道:“也可!”

“那徒弟願意!”深深叩頭,山田次郎毫不猶豫地就改了稱呼。

看著跪倒在地的山田次郎,顧思曉輕輕吁了一聲。

大哥,我為顧家收了個東瀛弟子呢!有一天,東瀛人也會知道松江顧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