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夕琉的生辰,亦是中域的花燈節。

白夕琉買了盞尚未繪圖的花燈,借了筆墨,在絹面上畫身旁的人。

兩人遊玩到深夜,白夕琉才將顧笑夭送回宮。

顧笑夭手裡提著一盞花燈,做工比不上宮燈,但絹面上的畫兒,卻是無與倫比的清絕出塵。

白夕琉將顧笑夭送到殿門外,“今日玩得累了,好些休息。明日起不來,便讓那小崽子自己打發時間。”

顧笑夭笑,“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麼?”白夕琉伸手替顧笑夭整理鬢邊碎髮,口吻裡帶了幾分斥責,“若你日日這般操勞,又怎麼能等到我伏法受誅那天?”

笑意將在嘴角,顧笑夭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亮。

白夕琉輕嘆一聲,“我沒想惹你哭,只是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

似是怕顧笑夭真在自己面前哭出來,白夕琉轉過身,衝著身後的顧笑夭擺手,揚長而去。

明明已經是四五月的天氣,看著白夕琉的背影,顧笑夭沒來由的覺得冷。

她到底是沒有哭。

這是她選擇的路,她沒有回頭路,她也不想回頭。

……

進了殿,顧笑夭已然不復在宮外的嬉笑愜意,整個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

見自己的房間亮著燭火,顧笑夭皺緊眉頭。

推開門,看見坐在凳子上,等著她回來興師問罪的白燚,顧笑夭毫不猶豫的跪下。

白燚看了眼顧笑夭的發頂,目光很快移到旁邊的花燈上。

“今日出宮了?”

“是。”

“和宸王?”

“是。”

嘭的一聲,茶杯砸在肩膀上,茶水灑了顧笑夭一身。

顧笑夭未動分毫,見白燚一直不說話,便主動開口問道:“更深露重,陛下怎麼過來了?”

白燚冷哼了一聲,“我來瞧瞧,養不熟的狗,究竟長什麼樣兒。”

沉默持續了很久,久到白燚火冒三丈,怒而拍桌,“你裝聾作啞是在無視朕嗎?”

顧笑夭仰起頭,看著怒不可遏的少年帝王,沉聲道:“陛下,我是宸王送到您身邊的人,就像夏雪是您送到我身邊的人一樣。”

“好哇!原來你還是條忠心耿耿的家犬!”

白燚捏著桌布,用力一拽,便將桌上的茶壺茶杯全都掀在了地上。

一腳踢翻顧笑夭身側的花燈,見花燈燃燒起來,白燚大步離開。

顧笑夭在地上跪了很久,才緩慢起身,抽了瓷瓶中的花枝,將裡面的水淋在花燈上。

絹面被燒成了一抔灰,花燈只留下光禿禿的架子,還有一小片沒有燒完的白絹。

只是白絹也不能稱作白絹,被火光燒得泛黃的絹面,僅留下她的裙襬一角。

顧笑夭低嘆一聲。

她這是何苦?

明明只要她順著白燚,哄他幾句,兩人也不會鬧到這地步。

……

次日,顧笑夭照常去御書房。

少年帝王見到她,冷哼了一聲之後便無視她的存在,但也沒趕她走,任由她檢閱他批過的奏摺。

奏摺批了大半,白燚有些累,休息的時候,支著頭看向顧笑夭。

察覺到白燚的視線,顧笑夭沒看他,拿起一個沒看過的奏摺,淡淡問道:“陛下看我做什麼?”

“你主子要去邊疆了,你這條狗要跟著去嗎?”

顧笑夭詫異的抬起頭,看見盈盈笑著的白燚,唇齒生寒。

白燚很快收了笑,神情倨傲而挑釁,“不過我不會同意你跟著去。我倒是要瞧瞧,一條忠心耿耿的狗,要離開原來主人多久,才能知道,究竟誰才是她的新主人。”

顧笑夭低下頭,繼續看奏摺,語調平波無瀾,“聽聞宸王少年時便征戰沙場,治軍用人都很有見地。若陛下是為了黎民蒼生,派宸王去邊疆鎮守,此乃明智之舉,若陛下只是為了某一個人,未免過於意氣用事。”

白燚冷笑,“顧笑夭,你跟朕講課的時候,說過無論初衷如何,只要結果是好的,那決定就是正確的。你也說了,宸王適合去邊疆治軍,怎麼話鋒一轉,便數落起朕意氣用事?”

顧笑夭的薄唇緊抿,不再多言。

白燚最惱恨的,便是顧笑夭的沉默,一把抽過顧笑夭手裡的奏摺,惡狠狠的說道:“顧笑夭,你說話!”

顧笑夭看向白燚,很是無奈,“陛下,我怕自己多說多錯。您說得對,是我不該因為宸王而苛責於您。如今邊疆局勢不穩,您派宸王去鎮守,是對的。”

白燚和顧笑夭對視了很久,仍舊有些氣不過,滿懷惡意的說道:“是你主子自己提出去邊疆的,他急著將軍權攬在手裡,已經不要你這條狗了。”

“陛下,宸王不是我的主人,我也不是宸王的狗。”顧笑夭並不喜歡白燚將人牲畜化的言辭。

白燚怒不可遏,指著顧笑夭的鼻子罵:“朕乃天子,你卻罔顧聖意,陪著白夕琉出宮作樂,你如今還敢狡辯?”

顧笑夭眉眼清淡,“宸王給我機會留在您身邊輔佐您,我願意殫精竭慮盡己所能幫助陛下,但也不會忘記宸王對我的知遇之恩。昨日的確是我不對,但我近來著實有些疲憊……”

白燚冷笑著打斷顧笑夭的話,“你疲憊?你能有朕疲憊?”

顧笑夭啞然。

顧笑夭看著白燚,不過十來歲的孩子,眼底就已經浮起了淡淡的青色。

白燚咬牙切齒道:“顧笑夭,是你要朕做一個好皇帝。若不是你出現,朕會夜日繼日的操勞?你現在說你累了,你有資格說累?”

顧笑夭垂下頭,“陛下,是我的錯,我的確沒資格說累。”

年少的帝王,情緒陰晴不定,見顧笑夭服了軟,便繼續看奏摺。

顧笑夭看著摺子,有些心不在焉。

看不進去摺子,顧笑夭索性不看了。

顧笑夭剛一起身,就被白燚拉住手臂。

白燚盯著顧笑夭,“你去哪兒?”

顧笑夭轉過身,看向白燚,對白燚說道:“陛下,您近些時日操勞太多,我去給您熬點補身體的湯。”

“熬湯的事,自然有御膳房的人做。”白燚扣緊顧笑夭的手腕不肯放,“你是不是要去找白夕琉?”

顧笑夭到真沒往這處想,但白燚提起,她覺得自己理當在白夕琉動身之前,去和他道別。

“宸王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我和他相識一場,總該為他踐行。”

白燚目眥欲裂,“我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