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太醫們都忙壞了,生怕出一點差錯。
直到天黑之後,太醫令才從屋內走出來,面上還是十分凝重。
“皇上,恕微臣無能,長公主期限將近,微臣最多隻能再拖一個月。可這一個月來,長公主會痛苦異常。現下還望皇上能做出決斷。”
上官琉的面色十分難看,但他清楚的是,上官允賢定然是願意等,沒有人能剝奪她生的權力。
“全力救治,一定要儘量延長時間。”
“微臣遵旨。”
這一天一夜,對於他們來說是最難熬的。好在經過一夜的救治,上官允賢還是將命保住了,得知結果的那個瞬間,上官璃忍不住與許應蝶相擁而泣。
此時天也微微亮了,上官琉還得上早朝,便與許應蝶先行回宮了。
上官璃還想再守著上官允賢,可她也累了一夜,看過去十分疲倦。
這時上官玫來了,還帶著藥材。
“你怎麼來了?”
上官玫眉間也盡是擔心之色,“昨夜裡我便聽說了,可又怕太晚,今日才來。剛剛我在門口還遇到了成國公府的世子,他讓我將藥帶進來的。”
上官璃看著藥材,若有所思。看來成軒也是擔心她的,可又迫於流言,不敢登門。
上官玫見上官璃十分疲倦,便道:“皇姐,不如我來守著允賢吧,待你休息好了,我們再換。可好?”
上官璃思索了一會,也同意了。
午時,上官允賢才悠悠轉醒,她一睜眼看到的便是上官玫。
“皇姐,我,我的孩子呢?”
上官玫連忙將搖籃中沉睡的孩子抱了過來,道:“這孩子乖得很,不哭也不鬧,吃飽了就睡。”
上官允賢想伸手接過孩子,但上官玫卻阻止了她,“你現在還太虛弱了,等再好一些再抱吧。”
她今日一醒來便覺得四肢無力,腦袋昏昏沉沉的。她也明白,她這條命是昨夜裡太醫搶救來的。沉默了一會,她才問道:“皇姐,我還有多少日子?”
上官玫逗孩子的手一頓,又很快反應回來,“自然是長命百歲。”
“你莫要再騙我了,我的身體怎樣,我能感覺到。我就是想算算,我還能與這孩子相處多久,我還能不能活著等景卿回來。”
上官玫低著頭,可眼眶已經微微溼潤,“一個月多,不過,王爺正在回來的路上。”
她沒有再說話了,就靜靜看著天花板發呆。上官璃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她這呆滯的模樣。
“你不許給我亂想,你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說著,上官璃便將她扶起來,給她喂藥,“吃了藥才會好。”
聽到這話,她自己接過碗,將藥一飲而盡。
太醫吩咐上官璃,說上官允賢不能見風,也不能受寒。這還未到冬季,上官璃就將厚厚的棉被拿了出來,給上官允賢蓋上,夜間也早早點了地龍。
晚上用過晚膳後,上官璃守在她屋子裡,忽然想起今日成軒送的藥材,便開口道:“今日老四來的時候,在門口遇上了成軒。他給你備了些藥材,終究是沒有進來。”
上官允賢看著身邊的孩子,道:“他自然是不適合來,如今崔若棠也生了孩子,他應當顧好家中。改日,我備些回禮,皇姐你替我送去可好?”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成軒又是如何得知你得病得?我今日將藥給太醫令看了看,太醫令說這都是極有利於你身體的。”
她想了想,道:“當初我與景卿遊湖時,遇到了他,他也是學醫的,見我臉色不正常。就是那次他知道的,本來他與你們都不同意。我苦苦哀求他好久,他才同意的。”
屋裡的地龍燒的噼啪作響,她只聽上官璃輕聲問道:“如今你後悔嗎?”
她摸了摸孩子的臉,露出了醒來後第一個笑容,“從未後悔。”
“就算你現在飽受病痛,將來回丟了命,你也不後悔?”
“他值得的。”
上官璃這一輩子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就從來沒見過像她這麼倔的。她走過去,將已經熟睡的孩子抱回搖籃,道:“天色很晚了,你早點休息。”
上官允賢點點頭,待上官璃走後,又自己悄悄的起身。身上的傷口還未好,因此她起身的十分費力。她取出紙筆,又寫下一封信。
她想著,若是她等不了了,這些還能給御景卿留個念想。
接下來的每天裡,她都在接受太醫的針灸,配合這許許多多的藥材,吃的她苦不堪言。可她沒有抱怨過一句,她害怕,她若是再抱怨,老天連最後一點時間都不給她。
這麼久以來,最讓她慶幸的是,她的孩子是健康的,除了剛出生時有些虛弱,其他都是沒有問題的。至於她自己,能活著就已經是極好的。
許應蝶與上官玫換著來看她,每次來,都給她說一些好玩的。她抱著孩子咯咯笑個不停,懷中的孩子一臉懵懂的看著她。
許應蝶摸了摸孩子的小手,問道:“孩子取名了嗎?”
她笑著搖頭,“我想等景卿回來再取,現在給她起了小字,念念。”
念念,思念的念,想念的念。
“挺不錯的,等她大一些,便能與蕭灼一起玩了。”
“是呀,我們念念將來一定是一個溫婉可人的姑娘。”
“那帝都肯定許多人都想娶。”
“那可得經過我的考驗。”
……
遠在南部的御景卿知道訊息後,連忙往帝都趕。可陸路實在是太慢了,他便改走水路。水路能將一個月半的路程加快至一個月。
天不隨人願,他在乘坐船時,竟然遇到了水寇。
御景卿正在客艙中休息,便感覺到整艘船搖晃的有些厲害。他先前便聽說過,走水路很大的可能會遇到水寇。難道今日真的讓他遇上了?
他睜開眼,隱藏到門後,果不其然,便聽到水寇大肆搜船的聲音,他悄悄握緊了手中的劍。
很快聲音便傳到他這邊,水寇推開了他的房門,還沒等水寇反應過來,他手起刀落,水寇便倒在他腳邊。
他剛剛便計算過了,水寇大概有十人,若是他反應快些便能全都解決了。
御景卿貼著牆走了出去,悄悄觀察了一會,便出手。
這些水寇作惡多端,搶人錢財還要人性命。朝廷已經緝拿多時,今日他便替天行道。
他的劍法很準,一劍一個,但水寇的頭目沒有那麼容易對付,他們拼搏了許久,還未見分曉。
“你身手不錯,可有興趣加入我?”
聽到水寇那自以為是的聲音,御景卿嗤笑道:“你做夢!你是寇,我是官,你註定得死在我手下!”
話音未落,御景卿便再次出手,他看準水寇身後有一把刀,抬腿一踢,同時手中的劍朝他劈去,水寇躲閃不及,摔在地上,後背正插著那把刀。
御景卿停了下來,走到水寇面前,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那水寇吊著最後一口氣,搖搖頭。
御景卿抬腿一踢,水寇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你不配知道。”
御景卿轉身想回房休息,看到船的主人正從那片狼藉中爬出來。御景卿抬手丟了一錠銀子給他。
“船的速度加急。”
連續針灸半個月後,太醫令便停了,也不再給上官允賢喝藥了。
那日太醫令來給她把脈,雖然他面上沒有顯露出來,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太醫令想出去與上官璃說,她直接道:“就在這裡說吧,現在還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
太醫令猶豫了一下,道:“回長公主,您只有半個月的期限了。”
她愣了一下,轉身眼淚便掉了出來。
難道,她與御景卿這輩子再也無法相見了嗎?
遣走太醫令後,上官允賢平復了一下心情,對上官璃道:“皇姐,你回府去吧。不用再照顧我了。”
“我不走。”
“最後一次,就當我求求你了。”她擦去面上的淚水,“我想最後走的時候,體面些。”
上官璃含著淚,不說話,顯然是不同意。
“留最後一點時間給我與念念,還有這個家。”
上官璃離開的那天,她也能出門了,她親自將上官璃送到門口,目送她離去。
上官璃走後,府裡也變得冷清起來。
對於念念,她事事都親歷親為,就連睡覺都要將念念抱在身邊。月風好多次都看到她抱著念念在無聲的掉眼淚。
漸漸的,她覺得自己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她經常在夢裡夢到御景卿,夢到他不顧一切的飛奔回來見她,可夢總是有清醒的一天。
她醒來後,便望著念念發呆,一坐便是一下午。
這日,她午睡起來,外面天已經暗了下來。她滿臉淚痕,將月風嚇壞了。
“長公主,你怎麼哭了呀?”
她抱著雙腿,眼淚止不住的掉落。
“我剛剛夢到景卿,他說他沒好好保護我,他很愧疚。”
這話聽的月風也淚目了,她在心裡不斷乞求,讓御景卿能早一些回來。
上官允賢起身後,看了看念念,又將月風拉到身邊,囑咐道:“月風,這一籃都是我之前寫給景卿的信。我怕他分心,就都沒有寄給他。待他回來之後,你把這些信與這份琴譜交給他。我可能活不到他回來的那天了。”
月風搖搖頭,只見她繼續說道:“他回來時,定然無法接受我離去的事實,他會進宮找皇兄,你務必要攔著他,讓他看完這些信。看完這些信後,他應該會明白的。還有念念,她是女孩子,你要多多照顧她一下,畢竟有很多是景卿照顧不到的。念念就拜託你了。
還有這份是我給你準備的嫁妝,時間匆忙,也未來的及為你尋夫婿。將來你若是有了心愛之人,便大膽一些。這裡是你的身契,你務必要收好。”
月風看著面前的東西,哽咽喊道:“長公主,你不要這麼說,你肯定會長命百歲的。”
她幫月風輕輕拭去眼淚,“還有皇姐,她肯定會很難過,你幫我勸著點她。我知道她這些年來對我的好,都是母后囑咐的。可我在她身上真的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我真的很謝謝她。”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這裡有我呢。”
說著她將月風推回自己房間。
她轉身來到念念的搖籃前,念念正在吃著手指。
她搖了搖搖籃,輕聲道:“念念,阿孃可能沒有辦法再繼續照顧你,看著你長大了。你今後要乖乖的,要聽阿爹的話,阿孃會在天上看著你的。若是念念不乖,阿孃便會去你夢裡教訓你。”
念念也不吃手指了,就睜著大眼睛看著她。她將念念抱在懷裡,看著看著,竟然落下淚來。
“對不起,念念。”
她就這樣抱著念念坐了一晚上。待念念熟睡後,她再輕輕將念念放回搖籃中。
她簡單洗漱了一番,她喚來月風來為她梳洗打扮。看著銅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心中有些不知所然。
“月風,你將那件散花如意雲煙裙拿出來,本宮今日想穿了。”
待上官允賢換好裙子,她覺得臉色實在太過蒼白,讓月風化了個淡淡的妝容,終於她覺得滿意了,才起身。
月風見她今日的氣色好像好些了,由衷的誇道:“長公主真是貌美。”
上官允賢沒有應她,臉上的笑容也是轉瞬即逝。她在房裡用了些許早膳。
現已是初冬,許多樹木也已枯萎。她蓮步輕移,來到院中的鞦韆旁,坐到鞦韆上。不知不覺想到了好多以前的事。
她初見御景卿的時候,他們同生死共患難的時候,御景卿要娶任清顏的時候,他們成親的時候,當他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
御景卿走了大半年了,她從未想到,那一面竟是她與他的最後一面。
可她真的好想他,自他走了,一夜都不曾安睡過。
“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沒多少日子了。念念還尚在襁褓之中,沒有了阿孃,她只有你這個阿爹了。”
此時她才知道,這一場收復古月的戰爭,收的竟是他們這一世的羈絆與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