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悅家很偏遠,在一座小山丘上,方圓也就只有這麼一幢住宅。

“你確定孫符成還在?”

即將到鄭悅家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鄭悅連忙點頭,說道:“我敢肯定,他現在已經被那幅畫迷了心竅,連房間都捨不得出半步。”

我點了點頭,忍不住多看了眼前的鄭悅兩眼,最後才稍微放心一點,鄭悅應該沒什麼問題。

剛進門我就聞到了一股味道,一股芳香夾雜著一股惡臭,相當刺鼻。

這味道是從二樓傳來的,我與鄭悅對視一眼後,匆匆踏上了二樓,開啟了孫符成待的那間房間的房門。

眼前的景象讓我皺起了眉頭,鄭悅更是捂住嘴,抽泣起來。

孫符成哪裡還有一個人樣,整個人都成了一具乾屍,雙眼瞪的很大,但詭異的是,嘴角又翹起了一抹弧度。

看起來像是死的很滿足?

但這房間裡唯獨沒有那幅畫!

“畫呢?”

我看向鄭悅,此刻她已經哭成一個淚人,這些天她所經歷的完全能夠讓她失去所有活下去的動力。

想必她此刻已經是痛苦萬分。

我一直在觀察著四周,但就是沒有發現那幅畫的任何蹤跡或者氣息,但孫符成的死證明鄭悅沒有說謊話。

那麼也就只有一種可能。

我看向鄭悅,然後與她拉開了距離,業火已經準備好,手中已經捏著兩張符紙。

“引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我問道。

此刻的鄭悅抬頭,眼神迷茫,片刻之後她的眼神恢復清明,多了一些嫵媚。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之後她勾起食指,衝我一笑,說道:“當然是與你再續前緣!”

我瞬間從頭涼到腳,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我這些天一直在提防那隻千年厲鬼,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個感覺不要再好。

之後鄭悅轉身背對我,脫下自己的衣服,我看見她的背上有這麼一幅畫,栩栩如生,畫中的女子正在對我笑,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來。

最後她竟然直接走出了那幅畫,出現在了我的面前,而之前的鄭悅,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張人皮。

千年厲鬼的手段,當真讓我無法想象。

我全身神經緊繃,這厲鬼就站在我的面前,正笑著看著我。

“我有這麼可怕嗎?當初是誰一口一個小寶貝叫人家的,現在居然就翻臉不認人了。”

她泫然若泣,輕聲抽噎起來。

我整個人都懵了,“我們認識?”

“怎麼不認識,當初你還說要給人家贖身。”

她點了點頭,那副模樣真是可憐極了。

我頭大不已,這都是什麼跟什麼,難不成還真的有前世今生?

突然整個屋子都冷了下來,對面的千年厲鬼瞬間變了張臉,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但也是你,將我殘忍殺害,只是因為我一個青樓女子糾纏於你,讓你名聲盡壞,你就對我下此毒手,你讓我真的好失望啊!”

她搖頭嘆息一聲,然後朝我走了過來。

“等等等等,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叫住她,我是真的被她說糊塗了。

“前世因,今世果,我等了這麼多年,佈局這麼久,就是要親手結果你的性命,替我報仇。怎麼,你覺得冤嗎?”

她冷笑一聲,揮手之間就是一片血雨衝我打了過來。

我連忙躲閃,業火洶湧而出,但這些血滴竟然穿透我的業火,任憑我儘量躲閃,但還是有一些血滴實打實的打在了我的身上。

瞬間猶如火燒,我的身上竟然發出了哧溜聲,血肉被腐蝕,可見森森白骨。

“滿意嗎?這可是我為你留了千年的東西!”

她說道。

我疼的齜牙咧嘴,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符紙打了出去。

兩張符紙在空中旋轉,一個太極陰陽八卦圖顯現,朝這女鬼覆蓋過去。

“你好狠的心,還想像之前那樣對我下毒手嗎?”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手上動作卻是不含糊,竟然雙手一抓,將那兩張符紙抓在手中,任憑手上黑霧滾滾,她最後愣是將那兩張符紙給撕碎。

臥槽,什麼仇什麼怨,值得她這樣做?

這下我是真的危險了!

我跌坐在地,渾身是血,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沒想到我就這樣被秒殺了!

“我真的不認識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咬牙說道,我是真的不認識她啊!

“深仇大恨,千年積怨,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認識,何來認錯人一說?”

她一個閃身瞬間就來到了我的近前,伸出血肉模糊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脖子。

我劇烈咳嗽起來,她手上的力道之大,掐的我緩不過氣來,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痛苦。

“有人在下面等著你呢!”

她又恢復了之前那副美麗嫵媚的面容,衝我嫣然一笑。

我似乎好像放棄了抵抗,因為這個時候任何的抵抗都是徒勞的。

在她面前,我毫無勝算。

不過讓我詫異的是,她突然又鬆手了,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我劇烈咳嗽起來,整個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剛才我真的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

“葉懲,有人在下面等著你哦,你我的恩怨也就到這裡了。”

她衝我揮了揮手,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接著就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這是劫後餘生嗎?但這又是為什麼?

我摸不著頭腦。

但是也不想再去想,之後便昏死過去。

是張生把我帶回去的,後來聽他說是他那個鬼修朋友找到的我。

這一次我直接修養了半個月才能下床動彈,不過這件事我誰也沒說,因為到現在我都還沒有搞清楚。

那個千年厲鬼為什麼會放了我,又為什麼會說有人在下面等著我。

我想不通。

這天我坐在樓下,望著門外發呆,至於在想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

隨後我往鏡子裡看了一眼,之後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在無法看到自己什麼時候死的時候,我就沒有照鏡子這個習慣了。

但現在,我居然在鏡子裡面看見了自己頭上的數字。

葉靈韻就坐在我的身邊,雙手杵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麼。

“今天幾號了?”

我問她。

她連忙回過神來,說道:“今天九月十二號了。”

當時我看見鏡子中的自己是又哭又笑,就像是一個瘋子。

有人在下面等著我,原來是這麼一個意思。

我緩緩起身,輕輕的拍了拍葉靈韻的肩頭,說道:“以後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管有什麼困難,都不要退縮,要迎難而上,不懂的就問張生,覺得悶了就跟江漪說說話,手頭要是緊了,師父那裡還有很多死人錢,去拿就是。”

葉靈韻楞在當場,都忘記了點頭。

她想要說話,可是被我打斷了。

“張生雖然平時看起來不著調,但本事能力都很大,你跟著他,好處大於壞處,而你江漪姐,心地善良,只是偶爾會想起往事,這個時候就需要你去開導一下她,告訴她都過去了,現在才是最好的,至於米文,他會一直保護你。你吳才哥這個人很老實,又是一個悶葫蘆,有些時候你要多注意一些,他是那種寧願自己受苦都不會為難他人的人,所以你要跟他說,我們都是一家人,不用見外,你要是見外,那就是不把我當做一家人。”

葉靈韻站了起來,眼眶有些紅了,聲音有些哽咽,“師父,你為什麼突然要跟我說這些啊?”

“沒什麼,既然你當了我的徒弟,那我自然要跟你說一些事情,總不能做一個半吊子師父吧?”

我笑了笑,繼續說道:“現在這裡就是你的家,家裡面的每個人你都可以依靠,他們也願意讓你依靠,所以有什麼難處儘管提,在外面受欺負了也別憋著,先說一句你是我葉懲的徒弟,如果不管用,那就讓你張生哥去收拾他們,記住,不能讓自己受委屈。”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其實有個徒弟也挺不錯的,懂事,會開導人,有時候還是身邊的開心果。

“師父!”

葉靈韻抽噎起來,淚水奪眶而出。

“你當了我的徒弟,我卻是沒有傳授你真正的手藝,以後這家店就交給你打理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家店裡的老闆,依舊姓葉。”

我笑道,我也不想隱瞞什麼。

葉靈韻重重的點了點頭,哭的更大聲了。

之後我將我的死人錢全部拿了出來,分成四份,張生,江漪,葉靈韻,米文各一份。

我當然還是有些偏心了,葉靈韻和江漪的那一份要多些。

我還將米文和我的契約給毀了,因為現在用不著了,米文已經成了我們之中的一份子。

“必然的事,何需傷心?”

看著他們四個低頭悶不做聲,我笑了笑。

他們都知道,但是誰也開不了口。

“葉老闆,真的沒法子了嗎?”

張生忍不住問道。

“就是,師父,一定有辦法的,我可以把我的壽命分給你!”

葉靈韻接連點頭。

江漪和米文也是盯著我。

“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命中註定,既然是命中註定的,那就不需要去改了,坦然面對。”

我爽朗一笑,雖然心有不捨,但是我也釋懷了。

“師父,你願意為了他人的性命去逆天改命,但為什麼到了你這裡,你就不願意了呢?”

葉靈韻哭著說道。

我搖了搖頭,我同情他人,但是我也同情我自己,我也是時候聽天由命一次了,因為我不想反抗,也沒有反抗的理由。

有人在下面等著我,會是誰呢?

夜幕降臨,我獨自上樓,關上門,躺在床上。

雙眼望著天花板,回想起最初發生的事情。

那個在我的店裡替我打抱不平的年輕女孩,那個與我有過極深淵源的女孩,那個讓我不得不放手去保護的女孩,我好想問你一聲,你現在是否安好?可曾在某一瞬間想起老城區的一家理髮店,想起老城區理髮店裡的人和物,想起那個在老城區靠手藝混的一點名聲的年輕老闆?

應該沒有吧!

沒有最好,起碼你自己能夠活的正常。

太多的人和事從我眼前一一浮現而過,回頭一看,原來自己已經走了這麼長的一條路了,感覺還是蠻有成就感的。

人情冷暖,我看過不少,可到底還是暖比冷多,人心還是有色彩的嘛!

這些愛情故事看起來甚至有些荒唐,但只要深深一想,哪裡還有什麼荒唐,這就是愛情該有的模樣啊!

但可笑的是,我好像不曾擁有過愛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就這樣安靜的躺在床上,等著十二點的到來,那個時候的我不知是什麼感受,是恐懼還是平淡,是坦然還是掙扎。

說到頭我還是真的不能夠坦然面對死亡啊,因為等死的感覺又豈會好過?

我知道自己會死,只是這個時間來的太快了些,快的讓我沒有任何準備,只得倉促上路。

我能看見別人在什麼時間以什麼方式死亡,我可以看見,甚至加入到他們的死亡前兆之中去,而我看不見我自己的死亡方式。

到現在我終於明白了,自從我救下陳曉琪開始,我的死亡前兆就開始了。

也正是這一些事,讓我一步步走到了現在,原來這才是我的死亡前兆。

時間近了,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們的路還長,我葉懲無法一路相伴,只得在這最後關頭,向諸位道一句珍重,人生路遠,莫被風沙迷了雙眼!

珍重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