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根生回四合院的路上,順便去熟悉的門房那進了點貨。

一隻拔了毛的老母雞,一塊被醃料燜過的野豬肉。

唐根生窗臺底下沒有冬儲大白菜,他從萃華樓後廚拿了一顆。

師傅還多給了他巴掌大的一塊肥豬肉。

起碼四指膘。

純粹是聽到小徒弟說剛買了一套新鍋具,順手遞給他,讓他開鍋用的。

廚師的鐵鍋比後世的不粘鍋不遑多讓,那都是用特殊辦法炮製的。

唐根生跟師傅說了自己的難處。

大冬天的,居委會發冬儲大白菜的節點早就過去了。

他現在是有鍋有米,但沒菜讓他烹飪。

曲師傅還沒接茬兒,就被四師哥拍著胸脯攬過去了。

侯寶森說過幾天給他聯絡運一車來。

廚子不缺食材的貨源,何況熱莊子的四師哥。

唐根生過去也有大白菜的茬兒,可那茬兒不是被娶進自個兒家當嫂子了麼。

另外的貨源是師傅的,唐根生要動用怎麼也得先跟師傅吱一聲。

這是規矩,是尊師重道。

得了喬遷的禮物,又拎了一大堆食材。

唐根生這一趟出門不白跑,滿載而歸。

起碼今晚和明天的兩頓飯算是有著落了。

開鍋整個白菜燉肉,再來個燉母雞……也正好試試大師兄送的菜刀。

唐根生推車進了院,前院悄無聲息的,已經算是飯點的尾巴時刻。

要是吃飯快一點的,估計鍋碗瓢盆都收拾完了吧。

唐根生沒在意,還以為天寒地凍的大傢伙都懶得出門呢。

推著腳踏車穿過月亮門,車子支在門前,挨著煤堆。

從後座解下麻繩時,隱隱瞧見穿堂附近有一道身影掠過。

唐根生抬頭抻脖子摟了一眼,沒瞧見啥,也沒當回事。

中院或者後院就不興有人憋不住跑茅房了?

哼著小曲,左右手拎著大包小件進了屋。

燈繩就在門邊,唐根生雙手佔著,乾脆用牙咬著往下拽。

嘎達一聲,昏黃的燈泡亮起。

唐根生出門前悶了爐火,這會兒屋裡還熱乎。

他先把兩個喬遷之禮放進裡間屋,又脫了外罩衣和棉襖,才挽起毛衣的袖子,打算開始上才藝。

呃~不是,是上廚藝。

首先要先把爐火挑旺,再擱上新買的鐵鍋,放上師傅給的肥膘等鍋熱,然後用肥膘擦鍋……

剛擦了兩下,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窗外響起。

唐根生還沒來得及反應,屋門就被咣噹一聲踹開。

東廂房的魏東來打頭,後面跟著一個老者和兩個青年,後面三人情況唐根生沒怎麼仔細瞧,因為最前面踹門的魏東來同志……

他拔了槍。

唐根生相信自己的身體,遵從自己的本心,乾脆直接的丟了四指肥豬膘,雙手舉起,屁股跟馬紮分離,但腰繃著,不敢直起來。

萬一被當做臨危反撲再給突突了,那可忒冤枉了。

“不許動!”

勒令的話音直到此刻才傳進唐根生耳朵裡。

“我不動,不動。”

“那三爺,你去屋裡把電臺搜出來……”

唐根生聽得清楚,但腦瓜子卻嗡嗡的。

電臺?

開什麼國際玩笑。

此時他還沒想過是誤會,隨著魏東來的話,心裡也跟著咯噔了一下。

腦子裡瞬間提取出了四師哥那張極具辨識度的尖嘴猴腮的臉。

要是給他續個發,梳個三七分,妥妥的漢奸無疑。

自家師傅肯定不擔心,堂堂國字臉,一身正氣的老漢。

“找到了。”

那三爺和跟進去的兩名青年一起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來,手裡拎著包裹著嚴嚴實實的兩個包裹。

一大,一小。

“秋生,去報個信,就說咱院子裡抓到了個破壞分子……”

那三爺安排的那叫一個利索,都沒讓人多喘口氣。

“等等!”

唐根生實在沒辦法,嗷了一嗓子。

“休要狡辯!現在人贓並獲,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三爺挺著胸脯,理直氣壯,義正言辭。

“那個,那個,要不先開啟看看。”

唐根生說著話,注意力卻一直放在魏東來身上。

這傢伙手裡有殺傷性武器,能致命的。

“秋生,你把包袱解開。”

魏東來的聲音有些沙啞,隱隱帶著點金屬摩擦的感覺。

唐根生還是頭一次聽到他說話,有意看他的喉嚨,猜測他是不是聲帶受過傷。

“別動!”

槍口晃了晃。

唐根生嚇了一跳,趕緊恢復到鵪鶉的姿勢。

當掌勺師傅也不是沒練過扎馬步,可也沒沉這麼深過。

也不知道是姿勢不對,還是太緊張嚇人,沒兩分鐘的功夫,唐根生就覺得自己小腿肚開始打顫了。

大包袱先被解開。

不是電臺,是高檔成品衣服那種特製帶夾層的硬紙殼。

紙殼被順手開啟,露出了裡面的物件。

一套華達呢面料的黑色衣服,中間的白色棉衣很顯然,是襯衣。

明顯是一整套高檔成品製衣。

魏東來凝重的神色稍稍緩和,接著便微微皺眉。

那小包裹怎麼看也不可能是電臺。

那三爺的訊息有誤?

難道這新搬來的小夥子不是敵特?

自己拔了槍,還踹了門,這要鬧個烏龍,可咋交代……

唐根生可不知道面不改色的魏東來,此時心裡的退堂鼓演奏已經如火如荼開展起來了。

他還在小心翼翼的扎馬步,偷瞄著魏東掌握著自己命運的那根食指。

曲師傅的包裹也被解開了。

感覺像是跟大師兄的菜刀木盒同根同源似的。

區別是沒那麼新。

拉環處都有些包漿了。

那三爺想是也有點著急,直接拽著拉環把木盒掀開。

木盒隨著蓋子掀開,四周木板同時散開,平鋪成一個平面。

每個板子上都固定著幾個物件。

“這些是什麼?”

魏東來開口問,凌厲的語氣不自覺弱了三分,跟最初那聲‘不許動’天壤之別。

“我,我師父送我的喬遷禮物,做,做菜用的雕刻工具。”

“做菜用的?”

“雕刻工具?”

“大哥,我是個廚子啊,鐵道部京城鐵路局旅行服務所,12/13次列車餐車廚師長唐根生,外套右口袋裡有我的證件……”

魏東來露出尷尬的表情,收起了黑五四手槍。

那三爺繼續落實資訊的準確性,真的從外罩衣的口袋裡找出了鐵路部門工作證。

照片和名字資訊都吻合。

老臉漲的通紅,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躲起來。

“那個,那個……根生同志呀,都是誤會,這個,那啥,都是誤會,誤會……”

唐根生一屁股坐回到馬紮上。

幸虧我年輕,心臟好,腿腳好,腰也好。

不然突然地來這麼一下子,八成就得當場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