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綰塵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早在她發現欞葉兒行動詭異的時候就已經有所懷疑,只是真相如她所料,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欞葉兒一出門,月綰塵就如同全身脫力了一般,靠在了牆上。方才的咄咄逼人不過是她強撐出來的假象,該來的還是會來,鬼晰的出現不就恰好是個預兆,只是她像是縮在房子裡面的蝸牛,一直催眠自己裝作不知道,好像這樣事情就一定不會發生似的。

正好這個時候,月綰塵的手機響了,是君止衡發的訊息:“闕兮,我從本家帶回了一個訊息,可以解惑,但是我們現在的局面很被動。”

月綰塵回信,“我也得到了一個訊息,西大這片地方實在是多災多難,我想我們應該早做準備了。”

兩個人碰面之後,都估計寒枝的主子會有大動作,雖然不知道他的確切目標,但三天的血月之日,陰氣沖天,簡直就是殺人越貨居家必備之良品。在小做了一番準備過後,他們兩個人就假意離開了學校,既然敵人在暗處,那他們更應該隱藏起來,以尋求先一步棋。

三天後,血月之日,晚上十點半。

雖然學校要求晚上十點半一定要熄燈,但是精力旺盛的大學生們怎麼會不熬夜呢?十二點上床算是早睡,一兩點是基本配置,三四點才是午夜的狂歡。熬夜一時爽,一直熬夜一直爽……然而這一晚,學校如此安靜。

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就連平時停電之後就會亮起來的應急燈都沒有什麼反應。整個大學,像進入了默片,只剩下月光反射之後的灰暗輪廓。

血月之日果然不是戲說,陰氣比平時不知高了多少倍,偶爾還有找吃的的小鬼兒在周圍飄蕩。不過看到月綰塵同君止衡,都嚇得趕緊消失了。

本來還颳著點兒小風的,不知怎麼的,竟一絲風絲兒都沒留下,再看天空,剛剛還是粉紅色的月亮現在已經變成了暗紅色,君止衡一看錶,說了句話,“時候快到了。”

君止衡向月綰塵伸出了手,月綰塵宛然一笑,同時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君止衡的手心裡。這一刻他們的心再次靠近,恐怕此時就是風霜來襲,也不會動搖他們分毫。

月綰塵閉上了雙眼,努力去感應周圍的靈力,想要找到靈力的中心。突然月綰塵身旁的空氣開始小小的發生扭曲,有人發動了精神攻擊,她的四周小範圍生出了莫名的藍色煙霧。看來這個人以為月綰塵是個好對付的,企圖兵不血刃地殺死她。沒想到月綰塵睜開雙眼,口中默唸了幾句,剛剛還有些扭曲的煙霧瞬間就消散了。

“阿隱,我們這樣速度太慢了,我們兩個人應該分頭行事,你去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萬不能再拖下去,遲恐生變。”

“那好,你小心,有事給我打電話。”

另一邊給月綰塵施法的神秘人猛地後退了一步,停止了繼續施術。

“月綰塵,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連奪魂冥霧都不能傷到你,本座倒真是小看了你。不過,任你再厲害,今晚也是要成為本座的祭品。”

……

意歸在前面開路,誅殺了不少前來攔路的小妖。月綰塵心裡想著,孟寒枝一直在舊校區龜縮,那裡一定很重要,所以他們直奔那裡。

果然,一進舊區的校門,就看到在主樓的右側,也就是博物館的前面,站著兩個人。不對,嚴格意義上講,是一個人和一隻鬼。那個人身穿一件黑色的兜帽長袍,將整個身體都罩在了衣服裡面,分不清年齡性別。而另一隻鬼就很好辨認了,她就是當年女子學院血案的最後一個犧牲者,也是那個被兜帽人帶走,從此以後只能做鬼的孟寒枝。

“你們來得很快啊,本座的陣剛剛布好,你們就來攪局了。不過,你們來了也是徒勞。你們知道本座布這個陣費了本座多少心血嗎?這麼多年,本座日日夜夜寢食難安,終於到了這一天,本座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本座的計劃。”

兜帽人真是狡猾得很,“他”還在說話的時候,就向月綰塵她們扔了一個東西。那東西落地生根,迅速生長,剎那間死亡化為黃沙。整個過程不過一個呼吸,黃沙在她們的周圍急速旋起,越旋越高,築沙成防。

月綰塵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看到這個東西,“意歸你往後退,這是在玉門關外的沙漠裡生長出的黃沙果,落地成沙,沾之喪命。”

兜帽人著實又吃了一驚,“你怎麼會認識黃沙果?哼,不過就算你認識也沒有用,黃沙果無解。這可是本座送給你們的第一個禮物。你們就好好待在裡面吧,看著本座創造一個奇蹟!”

月綰塵她們無法前進一步也無法後退,因為這黃沙有著腐蝕的作用,身上粘上一顆,就會燒灼出不小的傷口。若是強行穿過黃沙圈,成千上萬的黃沙侵蝕著身體,怕是最後連骨頭架子都留不下來。

兜帽人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然後朝寒枝一點頭。寒枝得到了主人的指示,從頭上取下了玉簪子,雙手向兜帽人奉上。

兜帽人以簪子為刃,生生在左手手心劃出了一道傷口,傷口很深,血流不止。他將血滴在自己的面前,之後又捏了個訣,右手的玉簪突然像解了禁錮一般化為玉劍。

玉劍指天,兜帽人催發靈力,灌注到當中去,只聽到噼裡啪啦的響聲,就像是空氣中有不知名的東西在燃燒。然後地面開始晃動,他們面前的僅僅只有兩層高的博物館開始一點一點的下陷。

而月綰塵周圍的花草樹木像受了刺激一樣,瘋狂生長,原本已經鋪了大半的石板路也碎成了小塊兒。博物館旁邊的空地上不知什麼時候伸出了屋簷,與寸寸陷落的博物館不同,它正一點點生長。

月綰塵看兜帽人已經鬧得差不多了,伸手一抓,旋風黃沙瞬間消失。意歸向旁退了一步,朝月綰塵做了個揖。

月綰塵緩緩地走向兜帽人,一直綰著的長髮像被人拽散了一樣,撒落開來,長過半身。再看身上的衣服竟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紫色長裙,披帛輕紗,曳地留芳。若此時在旁觀看,一定會驚訝,這就是從畫中走出的古裝女子,步步端著儀態,曼妙輕盈,舉手投足間,儼然帶著往日時光之味道。

“夏夏,你這是要毀了這片土地嗎?”

月綰塵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在這個夜晚竟如此的清晰,整個世界似乎都只剩下她和站在不遠處的那個兜帽人。

兜帽人聽到了那句話,頓時停滯了。他慢慢轉過身,摘下兜帽,陰影下的那張臉赫然就是那個活潑友好的少女夏夏。

這個時候的夏夏,臉上早就沒有了那份天真,有的只是身份被揭穿後的疑惑和慍怒,月色明亮,那張臉看上去竟有些醜陋。

“月綰塵……月綰塵?你,是怎麼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

“夏夏,停下你現在做的事情,我可以饒你不死,我甚至可以將你的身份掩藏起來,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離開。”

就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夏夏開始控制不住的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為什麼要停下來?我整整計劃了這麼多年,就在這片土地上,這才是我最後的歸宿……”

“然後你就要把你沒有進行完的長生之術進行完嗎?夏留霜?”

出聲的人正是剛剛與月綰塵分開的君止衡,而夏夏看到了君止衡聽到了他說的話,有一瞬間的迷茫,之後像是放鬆了一樣,“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叫過我這個名字了,都快記不清楚了呢。”

“你造這麼大的聲勢,無非就是想將早就是死城的幻野城從地下解困,可你不覺得你太天真了嗎?如果不是夏聞動了手腳,讓你在司刑神君的眼皮子底下逃脫,你現在和他應該都在刑殿受審。所以,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離開這裡,停止施法,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君止衡,你以為你是誰!我怎麼可能受你的操控?”

夏留霜明顯是被激怒了,玉劍直指君止衡而來。君止衡正要上前,卻被月綰塵攔了下來,“阿隱,這一次,讓我來。”

“夏留霜手中的玉劍別毀了。”

然後,月綰塵都沒有回頭,崆峒驚羽扇就準確地擋住了夏留霜的攻擊。

夏留霜再出一擊,力道倒是夠足,石塊都被擊碎了幾塊兒,只可惜她碰到的是仙器,等到了月綰塵這邊,法力已經摺損了不少。再看月綰塵,她飛身上前,扇影層層疊疊,光刃一瞬不歇的殺向夏留霜,幾個回合間,夏留霜就已經被割得滿身是傷。

見久攻不下,夏留霜穩了穩氣力,後退了幾步,“孟寒枝,給他們展示一下,我們的成果。”

月綰塵沒有緊追上前,她聽到夏留霜對寒枝下命令,聯想起學校對於學生消失的麻痺狀態,突然間就明白了寒枝的作用。

只聽寒枝高聲吟唱起咒語,緊接著,一直處於消失狀態的黃小強和張奇突然出現,就躺在月綰塵的面前。她正要去探他們的鼻息,卻見兩人直起了上半身。看那個僵硬的程度,就知道是遠處的寒枝在操控他們。然而接下來,又發生了更詭異的事情。

君止衡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一回頭,發現穿著睡衣的學生們都排著隊整整齊齊的朝他們走來。西大有幾乎兩萬的學生,現在湧進這裡的足足有一千多人。幸好舊區周邊的地都收歸了學校,要不然,這一千多人怕要佔滿整個空間。學生們目光呆滯,動作統一,就像是一千隻牽線木偶一樣,有節奏的行走,卻無法左右自己的人生。

君止衡的臉色此時陰沉的可怕,“夏留霜,你真是死性不改!你竟然對他們都施了傀儡術!”

月綰塵一聽,頓時聯想到當年日軍在這裡屠殺的學生們。羽扇指地,她默唸了幾句尋屍咒,可什麼都沒有出現。“夏留霜,這裡埋葬的女學生,你都將她們煉化了?”

“當然,若不是這片埋屍地,我怎麼能有如此大的力量操控眾人!”

月綰塵得到夏留霜的回答,立刻向孟寒枝看去,“那都是你的朋友們,你就眼見著她們死也不能求得善終?”

本來蜷縮在一旁的寒枝,聽到月綰塵的問話,她的臉色變了又變,“我給她們求一個善終,那誰給我一個安穩?若不是主人,我現在也只是一抔黃土。如今就算是做鬼,我也是活著的。”

“聽到了嗎?月綰塵,她感謝我,是我拯救了她。我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幻野城終將再次復活,這些傀儡的犧牲,是上天賜給他們的榮光!月綰塵、君止衡,你們記住,這是天意……”

夏留霜把玉劍正正地插到地上,雙手展開,看上去像是擁抱什麼的樣子,而此時的天空竟然在血月之下聚了一大片雲。

與血月的紅色相比,那片雲是濃稠的黑色,就像是曾經出現在南鶴家外面的雲一樣,隱約聽得到怨魂在嚎叫,就在那片雲的下面,以玉劍為中心,漸漸顯現出一個漩渦。看到漩渦形成,寒枝又繼續唸咒語,被施了傀儡術的學生們慢慢地向漩渦靠近。

月綰塵見此時的夏留霜已經瘋狂了,多說無益,再無遲疑,“阿隱,護陣。”

君止衡得到月綰塵的指示後,急速退到學生們的後方,慕月劍一揮,一道淡黃色的屏障蔓延,直到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包圍起來,以避免更大的破壞擴散到外面,劍招一停,結界成。

風驟起,原本月綰塵過半身的長髮竟然又開始生長,它們像是吸收了什麼能量一般瘋狂、毫無節制,而且仔細觀察她的雙眼,已不是黑色,竟隱隱像染了純淨的紫色。她裙角飛揚,挽袖拖紗,眼角眉梢嫵媚而多情,額間浮生出人間絕不可能出現的紫色鈴蘭。

月綰塵同平時那副素淡的樣子相比,判若兩人。就在那一刻,月綰塵邪魅妖嬈,絕代風華。

夏留霜也注意到了月綰塵的變化,她聞到了空氣中濃重的鈴蘭香氣,手有些發抖,但仍是對自己面前的漩渦施加了更多的法力。

學生們越走越近,已經不到十幾步的距離就會被漩渦吸進去。但,赫然從他們與漩渦中間鑽出無數的枝條。這些枝條像是有生命一般,隨風扭動自己的身體,月綰塵點了下頭,它們猛然就朝夏留霜襲去。

夏留霜本想躲避,卻感覺自己動作遲緩,還未閃開,就讓那妖氣甚重的枝條纏滿了身。

“月綰塵,你下毒……”

“夏夏啊,我仍願你是當初那個第一向我表示出善意的少女,你真不該,不該……”

角落裡裝蘑菇的孟寒枝看到自己的主子已經失勢,就想逃跑,可惜,那枝條同樣也沒有放過她,將她捆得結結實實。

沒有了咒語催動的學生們,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

月綰塵再次祭出崆峒驚羽扇,手指上下翻飛,結了無數個印,只聽得地面再一次發生震動。已經伸出的不該現世的幻野城一角,緩緩回到地下;而塌陷了一半入土的博物館,則慢慢從地裡拔出,恢復了它從前的樣子。

被枝條緊緊綁住的夏留霜看到自己辛辛苦苦付出的一切,就這樣在月綰塵的手裡化為烏有,突然間暴起,“月綰塵,你毀了我的一切,我要與你同歸於盡!”

力氣陡然大增的夏留霜掙開了身上的束縛,雙眼一片血紅,玉劍渾身熒光大綻,急風如浪,殺招已瀕至月綰塵的眼前。

月綰塵不躲不避,手中的羽扇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杆長幡。她猛地敲擊地面,風隨幡動,夏留霜的周圍竟有越來越多的幽魂繞在身邊,阻止了她繼續前進。“夏留霜,我留你一命,你還要與我討價還價。若你不束手就擒,定魂幡再落,你就是那數千幽魂的口糧。今生不得善終,來世也煙消雲散。”

“令主,幡下留人!”

月綰塵有些震驚,除了意歸在墓中這樣稱呼過她,再也沒有活著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回頭,只見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老人拄著杖向她走來。

君止衡仔細一看,頓時愣住了,“樓伯,你怎麼……”

樓伯朝君止衡點了點頭,“令主,老朽本是司刑神君座下的掌刑官,百年以前夏留霜應該一同與她的父親夏聞受審,只是夏聞使了些手段,放走了人。如今犯人找到了,老朽也應向神君覆命。令主看在神君的面子上,莫要讓老朽空手而回。”

月綰塵又看了樓伯拄著的杖一眼,沒有說話,但微微搖晃了一下手裡的定魂幡,剛才還密密麻麻的幽魂全部都消失不見,植物的枝條又再次將夏留霜捆成個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