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的基礎設施很不錯,宿舍有兩人間到四人間不等,為了方便行事,梅好特意給月綰塵尋了個不常在宿舍的室友,這個舍友在學校裡面也是個傳奇。她的名字叫做欞葉兒,是醫學院法醫系的高材生,現在正上大三,因為經常去警察局實習,工作比較忙,所以不常在宿舍裡住。

之所以說欞葉兒是個傳奇,是因為她在別的同學們還對著小動物屍體傷春悲秋的時候、看見內臟就吐的昏天黑地的時候,已經一邊解剖人類屍體一邊吃薯片了。吃薯片不是重點,她吃的時候還要沾著血紅血紅的番茄醬。曾經有人問她,為什麼要對著屍體吃薯片,她回答說:“看肥皂劇什麼的,不就應該吃薯片嗎?下飯!”

這個女人的神經已經強到不可思議了,法醫系的學生們都奉她為學神。月綰塵認為梅好的這個安排深得她心,有一個心理承受能力強的室友挺好,如果有一天,不小心被她看見了什麼脫離了人類常識的事發生,也不會被嚇得昏過去。

因為剛剛進入學校,交換生的課程還沒有正式開始,所以月綰塵有很多時間可以準備。梅好特意挑了一個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咖啡店,打算和月綰塵詳細講講最近發生的事情。

事情要從三個月講起,當時梅好那個系的主任有一個專案要求全系共同完成,哪個班完成的好,哪個班的期末成績就集體九十分,全系的人都興致高昂,等到系主任公佈了專案,大家都蔫兒了。專案就是把西大八九十年前的老校區南邊的博物館收拾出來,這項工作註定是隻動手不動腦的動作,不過看在給的分數高的面子上,眾人都勉強參與了。

畢竟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博物館早就已經破敗的不成樣子,要在一個學期內全部完成,也是個大工程。梅好他們系一共五個班,他們班負責博物館門口的那一片地的清理。梅好和他的室友負責更靠近操場的那一小塊兒地。

那天正好是一個大晴天,太陽大得很,他們四個人埋頭苦幹,清理到差不多四分之一的時候,劉聰明停了下來。剩下三個人看劉聰明停了下來,就奇怪他怎麼了。

最先說話的是黃小強,“老劉,你累了?怎麼不幹了?”

劉聰明呆滯了可能有五秒鐘,一臉嚴肅的和其他三個人說,“我還有點兒事,你們先處理著,我的那塊兒地給我留著就行,我回來再接著幹。”說完,神神秘秘就走了。

剩下三個人三臉無奈,只好任他去了。不像黃小強和張奇天生神經大條,梅好覺得劉聰明太過反常,而且在清理地面的時候,他好像看見了有什麼東西在劉聰明腳下一閃一閃。現在想想,那東西一定不是什麼碎磚瓦片,而且劉聰明走後,梅好又檢查了一下地面,果然,東西不見了。

晚上下了晚自習之後,他們四個都回了宿舍,無論黃小強和張奇怎麼盤問,劉聰明就是不說實話,鬧了一會兒到了熄燈的時間,也就都睡了。可能到了半夜兩點來鍾,梅好想上廁所,就發現對面的劉聰明不在床上睡覺,反而在下面不知道幹什麼。

只見聰明書桌上的大臺燈沒有開,燈光暗得很,可能是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梅好順手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才兩點。聰明並不知道有一個人醒著,所以小心翼翼地捧著個什麼東西轉了過來。梅好視力很好,聰明一轉過來,他就看清了聰明手裡的東西——那是一枚胸針,應該是梅花的形狀,顏色並不是單一的,有紅有白,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真是光彩奪目。聰明小心翼翼地把胸針放進了抽屜裡面,然後才又上了床睡覺。

梅好想了想,這應該就是他那天看到的那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果然,被劉聰明撿到藏了起來。第二天,梅好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昨天看到的事情,他想既然聰明不想說,那他就當是幫聰明保密吧。但是,第二天聰明卻出了事。

一向惜命的聰明登上了西大最高的圖書館大樓,正打算跳樓。這簡直是西大最近三年最大的爆點了,學生們圍在樓下看笑話,老師們急得要上吊。好像人就是這個樣子的,事情落不到自己身上,就總是站在添油加醋的一方,如果劉聰明真的死了,也沒有多少人覺得自己吃了人血饅頭。

圖書館太高了,梅好在下面仰得脖子都快要斷掉了,但還是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見聰明站在了最邊邊上。今天的風也格外的大,吹得聰明的衣角飄來蕩去,好像再過一會兒,聰明就要乘風歸天了。

畢竟也在一起住了三年了,梅好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樣,只站在那說風涼話,於是也進了圖書館。他一上了頂層,才發現不僅僅是系主任,連校長也來了,連番勸說聰明,嘴都說得快要冒火了。系主任一見梅好上來了,就把他拉到最前面,“快,快,梅好你和小劉同學是室友吧,快勸勸他,大好的年華有什麼想不開的。”

梅好深呼吸了一下,“老劉,你這是幹什麼呢?站這兒望景兒呢?就一個大空地有什麼好看的,我們下去吃飯吧,今天讓張奇請客,他打工賺錢了,咱們吃火鍋。”

可能也真是同學關係好吧,聽到梅好的聲音後,呆站在邊上的聰明終於回了頭。“老好?我聽見她叫我呢,她讓我下去陪她,她著急呢!”回過頭的聰明把天台上的人都嚇了一跳,不過才剛剛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怎麼看上去像老了十歲,臉色灰白,兩眼無神,兩鬢居然還有了幾絲白髮。

系主任看見聰明終於有了反應,一顆心收了一半進肚子,另一半還跟著聰明的人在外面掛著。

聽到聰明這麼說,梅好眼睛都急紅了,“老劉啊,你說他著急啊,可是你也要先吃飯啊,你不餓嗎?你跟他關係這麼好,他連一頓飯都不讓你先吃?你聽我的,我們先去吃火鍋,吃完再說。張奇那麼摳門,宰張奇一頓不容易啊。”

梅好說的話好像起了作用,聰明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就蹲下了身子想要下來,梅好趕緊上前把他接了下來。聰明一下來,還沒等在地上站穩,系主任就衝了上來拽他的胳膊。聰明見系主任有了動作,馬上就大叫了起來,“你要幹什麼,你離我遠一點!你是不是想要把我和她分開!你個老禿驢!”不僅如此,他好像鬼迷了心竅,掉頭就又往天台邊上衝。

一看聰明的情緒已經失控,校長一揮手,早已準備好的保安一擁而上,結結實實地把聰明捆了起來。三兩下梅好就被擠到了一邊,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帶著捆成了粽子的聰明下了天台。

再後來,經過了聰明的家長同意後,聰明被學校送到了醫院。系主任說是也跟著去了醫院,聽醫生說聰明是因為學業壓力太重,精神上面出了點問題,需要在醫院休養一陣。

梅好覺得聰明的狀態根本就不像精神上出了問題,一個平時健康得不行的活躍分子,學習上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怎麼兩天之內就因為課業精神出了問題?所以他想了想,決定下午沒課的時候去醫院看看聰明。

他去了醫院,聰明被單獨關在一個病房裡,身邊家人都不在,只有一個打瞌睡的護工。劉聰明嚴格意義上來講,是一個富二代,從小他的父母就忙於世界各地的生意,把他拋給保姆就撒手不管了,每個月按時打一大筆生活費就算完事兒。所以現在醫院裡就劉聰明一個人,這件事兒梅好一點也不覺得稀奇。

躺在病床上的聰明看上去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一點精氣神兒都沒有,梅好坐到他身邊,他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梅好坐到他的身邊,輕聲問他,生怕聲音大一點就嚇到聰明,“老劉,你能聽家我說話嗎?”

聽見梅好的聲音,劉聰明的眼珠子轉了轉,但是身體的其他部分還是保持靜止。

“老劉,你能聽懂我說話吧,我問你問題,如果是的話就眨一下左眼,如果不是就眨右眼。”然後就看見劉聰明大力地眨了一下左眼。

“你在地裡撿到了一個梅花胸針是吧。”左。

“就是那個胸針讓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說的'他'是女她。”左。

“你說要帶走你的人也是'她'。”左。

“胸針還在你手裡,還放你的書桌抽屜裡。”右。

……

梅好心裡吃了一驚,他本來想如果他能拿到胸針,說不定能想辦法救劉聰明,現在關鍵證物都不見了,實在是不好操作。等回了學校,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黃小強和張奇已經三天沒回宿舍了。聰明出事那天他們兩個就不在,就算是出去玩今天也應該回來了,下午還有滅絕師太的課,少上一分鐘都是要掛科的。

他給兩個人都打了好幾遍電話,整整一天都沒有人接。

接下來,就是有人半夜上廁所的時候聽見有女生唱歌。這件事兒本身就很毛骨悚然了,因為聽見歌聲的地方是男生宿舍。學生們之間本身就是沒有秘密的,很快的,基本上全校都知道了他們那棟男生宿舍鬧鬼。

梅好心裡隱隱有預感,這一切都從劉聰明找到那枚胸針開始。他回到家告訴了自己的父親,恰好他父親和楊富豪關係好,這就有了懷舒把月綰塵踢到學校這件事。

梅好說得口乾舌燥,冰水都連喝了三杯。知道了來龍去脈,月綰塵大概有了幾分計較。雖然來西大主要是為了完成委託人的任務,但是裝裝學生還是挺有趣的。她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來上學,體驗體驗生活也是一種修行。

……

月綰塵坐在教室裡,看到身邊都是清晨洋溢的年輕人,覺得自己也年輕到和他們一樣。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班裡出現了一個新同學,也許是月綰塵的氣質實在是太過特殊,竟沒有人敢上來打招呼。月綰塵在心中自嘲,老年人果然還是和年輕人玩不到一塊兒去。

不過畢竟還都是孩子嘛,難免有些好奇,一下課就有女孩子來搭話,這其中就有一個一看就是幹部的女孩子過來找她。

“你好,我叫夏夏,是這班的班長,未來的一個學期你都將和我們在一起學習。,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儘管來找我,我一定會盡力幫你解決。”

“謝謝,我現在就有一個問題,你能幫我嗎?”

夏夏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月綰塵這麼直爽,也笑了,“那你問吧,我一定讓你滿意。”

雖然梅好已經告訴了月綰塵一個故事的版本,但她還想聽聽另外的人怎麼說,資訊越是完整,事情就越是好解決。果然,在梅好不注意的地方也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夏夏告訴月綰塵學校其實一直就流傳著鬧鬼的傳聞,因為聽上去太過虛無縹緲,所以沒有人深究。但是讓夏夏覺得學校真的有鬼,是因為她親身經歷了一件事。

那還是夏夏剛上大學的時候,宿舍裡面的女孩子膽子都大,就有一個女生提議玩血腥瑪麗。這簡直就是正中下懷,大家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於是就在這天晚上,他們四個女生開始了一次危險的旅行。

四個人準備好了紅色的蠟燭四隻,四面鏡子,一塊兒紅色的桌布。

窗簾將窗外的燈光遮擋的嚴嚴實實,宿舍裡一片漆黑。當東南西北四隻蠟燭點燃,幽幽火光瞬間裝滿了整間屋子,中間立著的四面鏡子映出了她們稚嫩的臉,蠟燭的火光更像是給她們妝點了面上桃花。四個女孩分別坐在燃燒的蠟燭前,雙手交叉做出祈禱的樣子,雙眼緊閉,等待神秘的事件發生。

午夜十二點,鐘聲準時敲響。

“血腥瑪麗,血腥瑪麗,血腥瑪麗,請向我們展示你的力量。”女孩們齊齊輕聲呼喚,三聲過後,慢慢睜開雙眼。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鏡子裡面並沒有出現血腥瑪麗,燃燒的蠟燭也沒有變色,她們一直期待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就在這個時候,夏夏對面的,也就是剛好處在南面的女孩子秋秋突然眼睛就直了。

“啊……”一聲慘叫驚醒了還沉浸在遊戲當中的女孩子們,夏夏她們連忙看向秋秋,在火光的映照下,秋秋的臉色慘白的像一張紙。

“發生什麼事了?”夏夏握住秋秋還在顫抖的雙手問她。

秋秋顯然已經嚇懵了,夏夏的話都說完了好久,才見她有點反應。現在已經不像剛剛那麼驚懼了,臉上的顏色也好看了一些,“咱們說完咒語後,我睜開眼睛看見鏡子裡面什麼都沒有,但是,突然間我就看見一個影子一閃而過,她雖然只是出現了一下,可我還是看清了她的樣子。真的好恐怖,她穿著一身竹布旗袍,頭髮又黑又長,已經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尤其是她的眼睛,血紅色的,盯著我……”

聽過秋秋的描述,眾人都覺得很恐怖,誰也沒想到一個遊戲而已,竟然會看見真的鬼魂。沒有人懷疑秋秋的話,因為她的膽子最小,平時是連恐怖片和恐怖小說都不看的人,這個遊戲都是另外三個人硬要拉著她玩的。

這一晚過得格外的漫長,四個人連燈都沒有敢關,就那麼亮著睡了一夜。在那之後,她們四個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那天的事,可沒過多久,秋秋休學了。

秋秋走的那天,都沒有跟她們三個道別,夏夏打聽了好久,才從班導的口中知道,秋秋最近老是做噩夢,夢裡都是一些恐怖的畫面,而且精神越發的不好,甚至有了自殺自虐的傾向。她的父母帶她去醫院看了看,醫生說秋秋有了初步抑鬱的病症,需要趕緊治療,早日恢復。

夏夏心裡明白,一定是上次玩血腥瑪麗的後遺症,那個穿旗袍的女人是纏上秋秋了。但是心照不宣的,剩下的三個人誰都沒有再去探尋這件事,學校為了不浪費空間,也把她們三個分開放到了別的宿舍。

……

說完了這件事後,夏夏長出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心上一塊兒巨大的石頭。聽完了這個故事,月綰塵總覺得很熟悉的樣子。她問夏夏後來還有沒有秋秋的訊息,夏夏說,她於心不忍前一段時間給秋秋的父母打過一個電話,但是很可惜,電話已經成了空號,也就是說,夏夏已經徹底和秋秋失去了聯絡。

月綰塵從梅好和夏夏的口中得知了兩個不同的故事,但是相同的是,兩個當事人都離開了學校,並且被冠上精神病的名頭。而且細想想,好像都和老校區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劉聰明是博物館南面的空地找到了胸針,而秋秋則是坐在南面看到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