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廳的大門敞開著,凜冽的寒風從門外衝了進來四散環繞了一週,一股冬季特有的冷香綻放在鼻尖,大腦像是瞬間清醒了一樣,肖抬起頭看向那位“闖入者”。

那是一位很年輕的小姐,看起來不過十八歲,但卻驕傲的可以,她的面頰上沾染著運動過後的紅暈,像是早晨升起的朝霞,身上穿著白色的薄紗禮服,一根黑色的緞帶從腰上將禮服收束起來,打成一個漂亮的結垂在一旁,身上披著白色的絲絨袍子,像極了雪中走出來的精靈。

凱恩斯先生笑了笑,示意傭人關上大門,這才對著那位小姐說道:“凱特,來見見各位客人,你還記得莫里斯先生嗎?我記得那時候你還想著和他結婚呢。”

凱瑟琳向著凱恩斯先生皺了皺鼻子,做出小女兒一般的嬌俏神情,轉頭面對神父時卻又換上了一副矜持而驕傲的樣子:“莫里斯先生,我對您的記憶可是很深刻呢。”

“願主保佑您。”喬的表情又變成了標準的撲克臉。

緊跟在凱瑟琳身後的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美少年,金黃色頭髮緊貼著頭皮高高梳起,在室內的燈光下閃閃發光,他有著和凱瑟琳極其相像的湛綠色深邃的眼眸,挺拔的鼻子和高聳的顴骨,即使肖也不得不感慨他是上帝的寵兒。

注意到肖的視線,少年略帶好奇地打量了站在一旁的兩人,不知怎麼臉就紅了起來。

凱恩斯先生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這才向肖介紹來人,“我的女兒,凱瑟琳,你也可以叫她凱特,她真是一位天使,不是嗎?後面那位年輕而充滿活力的小夥子,海勒姆·凱恩斯,我的兒子。”

凱瑟琳像是剛剛注意到兩位女士,並沒有表現出熱切的模樣,只是兩手微微搭在裙沿做了個行禮的樣子,海勒姆倒是手忙腳亂地想要摘帽行禮,在腦袋上一通亂摸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戴帽子,頂著個亂糟糟的髮型胡亂點了點頭就縮在一旁了。

凱瑟琳輕輕嗤笑了一聲,好像對自己弟弟的反應很不滿意一樣。

凱恩斯先生瞧見這一幕,只是笑了笑,倒沒有說些什麼,轉過腦袋又和喬談論起來。

“......莫里斯,你覺得這本書怎麼樣?我打算用它作為凱特的教材。”

凱瑟琳的眼睛亮了起來,目光一瞬不眨地盯在凱恩斯先生手下的那本書上,肖抬眼看過去,書的封面上是另一種文字,但肖還是能看懂上面大大的幾個字,是一本類似於《女誡》的書。

凱瑟琳的臉上滿是好奇和躍躍欲試,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什麼書?迪塔那邊的戲劇嗎?還是歷史的解鑑?”

“都不是,凱特,你也不小了,該學習怎麼做一個淑女了......”

“對不起,我不太舒服,先失陪了。”凱瑟琳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乾脆地打斷了凱恩斯先生,向肖的方向點了點頭就目不斜視地出去了,沒有一點搭理凱恩斯先生的意思。

凱恩斯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看向了海勒姆,等到海勒姆跟著出去後才繼續剛才的話題:“可是我現在還沒找到合適的人來教導她,普通的家庭教師根本不懂賓尼語,不知道......”

“抱歉,我每天要巡視教區,沒有足夠的時間。”喬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話題一轉又引到了一旁的兩人身上:“但我記得簡小姐認識這種文字?對嗎?”

肖正在一旁看著熱鬧,不成想遭受了無妄之災,剛要否定,就聽見簡的肯定回答。

儘管肖十分不願意捲進這件事中,但她也不能推翻簡的決定,於是身為始作俑者的喬一直都沒得到一個好臉色。

等到回到兩層小樓中,喬這才向三人講述了凱瑟琳的故事。

說白了,就是一個憧憬著浪漫與愛情的小姑娘一心要擺脫父親的約束,擺脫家族聯姻命運的故事。

聽喬講完,堂娜的眼裡閃爍著光芒,看向神父的眼神也變得有些不可置信起來:“所以,喬,你這是在幫助凱恩斯先生讓凱瑟琳小姐屈從於強權嗎?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喬看起來有些無奈,他張嘴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終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這場談話最終不歡而散,堂娜氣鼓鼓地走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簡就醒了,她興沖沖地拉著肖換上圍獵的衣裳,穿上小小的鹿皮靴子,好好收拾了一番,在大廳正好遇見堂娜,她身上披著一件灰不溜秋的袍子,一條小小的藍色帶子將兜帽固定在腦袋上,可愛極了。

堂娜拿了竹籃過來,在裡面鋪了厚厚一層棉布,佈雷諾在天還沒亮時就在廚房烙好了薄餅,裡面加了大量的蜂蜜和香草子碎屑,乾乾脆脆還帶著爐膛的溫度,還有熬好的碎肉湯,用青色的大罐子盛著,等到餓了的時候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冬夜總是漫長,窗外的墨色正逐漸淡去,像滴入清水中的黑色漸漸消隱無蹤,天邊多了一抹絢麗的彩色,熹微晨光沿著窗沿爬進來,將客廳染成了莊重的金黃色。

肖趴在窗戶向外望去,細小的的白色飛屑在晨光中飛舞,有“嘚嘚”的聲音傳來,是喬駕著馬車從石板路上駛來,拉車的黑馬鼻腔中噴出粗壯的白色氣霧,被暈染出彩虹的顏色。

堂娜從客廳的暗櫃中拉出一個大大的盒子,上面雕著叢生的荊棘和於荊棘中盛放的花朵,堂娜在盒子上按了幾下,蓋子便彈開了。

盒子裡面鋪著紅色絲絨,一眼望去最醒目的便是躺在盒子正中央的一對雕花獵|槍了,槍身有成年男人的手臂長短,帶著點點銅的紅鏽色,一朵金屬鑄就的花纏繞在槍|管上於槍|口處綻放,木製的把手帶著舒適的弧度結尾,在一旁的木託上還刻著一個淡淡的“M”。

除了兩把大的獵|槍,盒子裡還放著配套的三把燧發手|槍,也是同樣的金屬雕花風格,把手是用梨花木雕成細細的模樣,看起來是專為女性準備的。

堂娜找了幾個皮套將槍/包了起來,分給肖和簡兩把燧發手|槍,自己拎著一把手|槍和獵|槍,等到了樓下上馬車的時候將獵|槍帶給了喬。

“會開槍嗎?”喬在一旁拉著有些躁動的馬,回頭看著坐在車廂的兩位女士:“堂娜可以教你們,學起來不怎麼難。”

馬車沿著石板路踢踢踏踏地行駛著,在村口和凱恩斯一家匯合了,凱恩斯先生坐在馬車裡面向眾人點了點頭,海勒姆也紅著臉打了個招呼,而凱瑟琳沒在馬車上,她披著一件厚厚的白色毛裘騎在一旁的白馬上,略有些冷淡的頷首,算是問了好。

眾人駕車前行,喬駕著馬車慢慢的前行,石板路的盡頭是一片樹林,大部分樹的葉子都掉光了,林中有沙石鋪成的一條寬寬的路,馬車有些顛簸的行在上面,像一艘行駛在波濤中的小船。

沒過多久就到了狩獵的地點,已經有好幾輛馬車侯在那裡了,夫人們繞著火堆圍成一圈在一塊寒暄,幾位小輩站在一旁安靜的聽著,時不時交談幾句,男人們又繞著旁邊一棵大樹圍成另外一堆抽著菸斗,他們手裡大都牽著一條導引繩,繩子的另一端系在一個個蓄勢待發的獵犬脖子上。

察覺到有車過來,獵犬們狂吠起來,獵人們也將腦袋轉向這邊,在看清車上的標記後,場上的氣氛瞬間熱烈起來。

“哈哈,凱恩斯先生,您也來參加這次冬狩嗎?”

“稀客稀客啊。”

“······”

各種恭維聲響成一片,駕車的馬伕開啟車廂門,凱恩斯先生向著眾人笑了笑,有些艱難的起身下車,一旁的一個絡腮鬍子急忙上去攙住。

“我還記得十年前的那場冬狩,凱恩斯先生一槍,一槍就打死了一頭猛虎,彈丸從左邊眼睛進去,打進腦子裡面,那張皮子可是我見過最好的了。”放開攙著的雙手,絡腮鬍子禁不住吹噓起他的見聞,凱恩斯先生只是在一旁不斷擺手,看起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喬的命運恰好相反,肖剛剛下車,就看見他被一大群夫人圍在了中央,像一個展覽的吉祥物一樣被摸來摸去,就連帽子都被扯了下來,注意到肖的目光,喬的眼神望了過來,一向沒有表情的面部抽搐著,肖總覺得裡面蘊涵著無盡的絕望。

“好了,總是這樣。”堂娜氣鼓鼓的拽著著死犟在原地的大黑馬,試圖將馬車拉到車棚的位置,肖趕忙上去搭了把手,馬總算老實下來,乖乖跟著走了過去,“好像怕自己的女兒嫁不出去一樣,每次圍著喬問東問西,見鬼,她們都沒讀過聖經就裝成虔誠的教徒問這問那。”

肖有些好笑的看著發脾氣的少女,將韁繩在簡易的木樁上繞了幾圈打了個結,簡從一旁抱過一捧幹稻草堆在食槽裡,喬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終於脫身出來了,喘著粗氣從一旁的口袋裡抓出一把豆子混在食槽裡面。

“婦女之友?”肖摘掉簡袍子上沾著的稻草,轉過頭來調侃。

喬皺著一張臉搖了搖頭,眼裡居然透著一股無奈的悲涼,提起水桶去一旁的小溪裡打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