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血食

恍惚間不知過了多久。

趙昂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明，環顧四周，愕然發現自己正橫臥在淺綠色血焰中，身上的傷勢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呼…這天賦-百火之子的浴火重生特性，太厲害了！”

他吐出一口濁氣，略一感應，就覺體內的氣血虧空極其嚴重，如今只剩下二品左右的水準，而且自己原本七丈高的身軀也縮水到一丈五六。

在他腳邊，隨他一路征戰過來的囚龍棍上遍佈裂紋，尤其是一端的龍頭吞口處更是缺失大半，好似下一刻就會徹底碎散開來。

趙昂小心翼翼地抓起囚龍棍，撫著棍身一道道裂紋，喃喃自語道：“老夥計，如果這一次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要找齊諸般靈材神鐵，給你升個級，怎麼的也得上個玄級神兵。”

就在這時，一道硬邦邦好似精鐵一般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可用赤陽銅精，仙淚紫金，天炎寶銀為主材，再混合七十二種輔材類靈鐵，以地心熾焰煅燒，便可將此棍升級為玄神兵。”

“赤陽銅精，仙淚紫金，天炎寶銀都是了不得的珍稀材料，也不知——嗯？”

趙昂隨口應了句，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抬頭望去，就見血焰外不知何時來了一道有幾分熟悉的身影，略一打量，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赫然正是有一面之緣的，陽山府知府袁青禾。

“袁知府，你竟然…”

趙昂眉頭掀了掀，目光瞥過遠處碎爛成一堆破銅爛鐵的赤陽老妖，心頭一緊，到了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

“老夫為此妖的妖元而來，救你只是因為…”

似是看穿了趙昂心中的疑惑，袁奉先解釋了一句，接著說道：“你身上有老夫的信物。”

趙昂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信物？”

袁奉先看了趙昂一眼，也不解釋，伸手一招，頓時從趙昂的百寶囊中飛出一隻玉匣，落在他掌中。

“這是當初離開清河縣時，張成業送給我的那隻玉匣！”趙昂認出了這隻玉匣，心頭隱隱有了猜測。

就見袁奉先輕輕吹了口氣，玉匣自動開啟，現出內裡一根躺在紅綢上的金色猴毛。

他伸手捏起那根金色猴毛往手背一別，那猴毛便像是生了根似的，長在了他的手背上，接著變作一根普普通通的汗毛。

將空匣子拋給趙昂後，袁奉先稍作沉默，微微頷首：“兩清了。”

“所以當初張成業遇到的奇遇，就是遇到了眼前這位？”趙昂捧著玉匣目光閃爍幾下，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最後，他收起玉匣，起身向袁奉先道謝：“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先前他浴火重生，正值關鍵時期，防禦幾近於無，若非袁奉先橫插一手碾壓赤陽老妖，此番他或許就已被老妖吞入腹中充作血食。

更何況還有張成業的淵源，誠懇地道一聲謝，本就是應有之義。

“老夫此次前來，非為專門救你。”

袁奉先硬邦邦地解釋了一句，隨後轉身回到赤陽老妖跟前，側著腦袋打量一番，眼瞳中閃爍金火之色，彷彿在測量什麼。

赤陽老妖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叫道：“袁奉先，我乃伏龍寺護法，名登大景真妖榜，你敢——啊！”

只是話沒說完，它就慘叫出聲，被袁奉先拎起頭顱，屈指一敲，就四分五裂開來，徹底沒了聲息。

“沒有？”袁奉先伸手在赤陽老妖碎爛的頭顱內翻找一番，一無所獲，不由蹙起了眉頭。

這番行為把趙昂看得眼皮直跳，頭皮一抽一抽，隱隱傳來一陣莫名的寒涼，心下暗驚不已：“赤陽老妖，就這麼死了？”

片刻後，一無所獲的袁奉先，將幾乎被他捏碎的老妖頭顱放下，和地上那灘銅汁置於一起，接著張口一吐，便有一片純金色的真火湧出，落在赤陽老妖的殘骸上。

“嘭”的一聲，那朵金色真火倏然爆發，頃刻間化作一片炙熱的焰海，將老妖的殘骸徹底裹住灼燒，發出一陣“哧哧”聲響。

“煉化此妖還須些時間，老夫正好有空，便答你三問。”

這時候，那袁奉先轉過身來，看著欲言又止的趙昂，稍作沉吟，緩緩開口。

趙昂聞言心頭大喜，略一思索，便問道：“前輩，赤陽老妖先前說景國上下，俱為血食…此話是真是假？”

袁奉先神色淡漠地看了趙昂一眼，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血食。這天底下，無論人，妖，神，詭，俱為仙庭眾仙圈養的豬玀。”

“什麼？！”袁奉先所言實在太過震撼，讓趙昂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幾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只是看著對方眼中不加掩飾的嘲諷，他才冷靜下來，只覺一股森冷的寒氣從腳底升起，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對方實力遠勝自己，修為至少是七品往上，沒必要欺騙自己。

可他所透露的訊息，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簡直顛覆了趙昂的三觀和認知。

但想一想自穿越到這個世界後，自己一路走來的經歷，從清河鎮到河間府，再到江寧郡，最後到眼下的陽山府，妖吃人，人吃妖，各族之間互為血食的事情極為平常，已經見怪不怪。

但那傳說中高高在上的仙，被各族敬仰，超脫彼岸的仙，居然也是如此，甚至變本加厲，將天下眾生都圈養成豬玀？

趙昂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沉聲道：“前輩，這個訊息，各族都知道嗎？”

袁奉先神情微妙，眼中似嘲諷似憤恨，最終歸於淡漠：“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信。有些相信的人，希望別人不信。有些不信的人，不準別人相信。”

“還有些相信的人，希望更多的人相信，然後團結起來，一起反抗，但最後…”他搖了搖頭，眼神黯淡了幾分，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趙昂抿了抿嘴，腦海裡努力解析著袁奉先這番話裡所透露出來的資訊，可謂是細思極恐。

“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信”，意味著眾仙圈養天地萬物為血食的事，流傳已久，且在各族之間都有流傳，但各族的態度不一。

而“有些相信的人，希望別人不信”這句話就有些玩味，相信此事為真的人，卻希望別人不信，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壟斷利益…顛倒黑白…漢奸…皇協軍…眾仙的爪牙？！”

趙昂兩世為人，前世猶愛讀史，兩相對照，就大概猜到了這一類人的身份，那是天上眾仙在人世間的爪牙，透過出賣天下各族，來換取自身的前程和利益。

至於“有些不信的人，不準別人相信”這類人，無非是古板的守舊分子，眾仙的狂熱擁躉，類似前世飯圈的腦殘粉一樣。

倒是他口中的“某些希望更多的人相信，然後團結起來，一起反抗”一類，與趙昂認知裡那些王朝末年起義的各路反抗軍極其類似。

“所以，眼前這位，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反抗眾仙的‘義軍’？”

猜測到了袁奉先的真實身份後，趙昂都有些麻木，原本以為不過是一次靖妖司的任務，最後居然接觸到了這方天地最大的秘密！

就在這時，隨著赤陽老妖的真身被煉化，這片小天地也逐漸的出現各種崩毀跡象，大片蒼穹碎片脫落，泛著點點靈光墜落，好似一場紛紛揚揚的流星雨，為這片小天地最後的輓歌。

“還有最後一問。”袁奉先抬頭看了眼天空，某種倒映點點流光，神情淡漠如昔。

趙昂眨了眨眼，突然想起硨磲妖當初交代的那句仙箴，開口問道——

“晚輩想知道，世上無五百年之王朝，是否與此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