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頭這邊,自從上回吃了一趟敗仗後,雷五的軍力就只剩下八千人,按照他的性子,就算剩下一人,他還是會衝進去華城報仇的。不過,他還記得上次王妃發過來的那張字條,不禁有點顧忌,真怕他們這次會倒下火油,來個火攻,那他們就真的會馬上去見閻王了。

所以,雷五連夜派人快馬加鞭回去皇宮請求支援,之後的這大半個月來他們就守在渡頭的船上,等著支援的同時派了人在華城進出的必經之路上守住,不讓人進去之餘,也不讓裡頭的人出來。他認為,這樣不出十天,城內自然就會斷水斷糧,就算王妃再倔強,城中的百姓也會受不了,自動出來投降的。這簡直是妙計!可是…

雷五站在船頭,遠眺華城的方向,聽著探子稟報華城那邊毫無動靜,更沒有人要出來投降的跡象,摸著下巴呢喃道:“這怎麼可能呢?居然沒有動靜?”

他身邊的副將說道:“將軍,確實是奇怪,咱們都守了快一個月,按道理那華城內的糧食應該早就吃光了,可如今一點動靜都沒有,似乎那裡的人都不用吃喝一樣…”

雷五斥道:“放屁!正常人怎可能不用吃喝?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城裡的糧食還沒吃光!”

那位副將無奈道:“即便一座城裡的糧食堆積如山,可華城的百姓那麼多,每家每戶分下來,也會有吃空的時候,瞧咱船上的糧食也補給了一回,他們華城的也應該糧盡了才是。將軍,末將以為,華城還有其他出口咱們可能沒堵上呢…”

“不可能!本將軍早就在華城周邊都部署了暗線,若他們真有其他出入口,咱們的人肯定會馬上就知道。除非他們會飛天遁地吧,否則他們是絕對不可能逃過本將軍的法眼的!我想他們肯定是在硬撐,再等兩天吧,他們絕對撐不住的!”

“還是將軍英明。”

“那還用說!不過,你之前不是說鄭清河已經去接收了北海的精兵嗎?怎到現在都還沒有到?”

“援軍應該也是這幾天會到的。鄭大人的飛鴿傳書上說了,那十萬大軍會兵分兩路夾擊。一路由鄭大人親自率領從蕪洲的後山進攻,另一路就從水路過來與咱們匯合,到時候華城想不投降也不成了。”

一提起鄭清河,雷五就很不爽:“這原是本將軍獨領風騷的大好機會,可偏偏遇上那天災,才給那鄭清河來分一杯羹,罷了,就當是讓他分點功勞吧!”

“將軍的胸襟真是寬廣…”那副將這麼奉承著,卻低聲嘀咕:什麼天災啊!擺明就是中了人家的水攻,不肯認輸罷了!要不是他顧著尋花問柳,咱們原可以早早到達蕪洲,半夜裡來個偷襲,說不定就能攻下華城的。哪會像他光天化日之下給了人家攻擊的機會,二萬大軍沒了,還要等援軍來相助,真夠丟臉的!

“你在嘀咕什麼呢?”

“沒,屬下只是在想,幸虧皇上派了霍大將軍去攔住翊王,否則將軍哪還能大顯威風。”

“也是…不對!”雷五瞪了他一眼,訓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本將軍就比不過那姓霍的嗎?跟你說,終有一日,本將軍準能壓過他的!什麼驃騎大將軍!我呸!不就是老頭一個!”

“這是當然的!”

“那是…什麼?”雷五看到有一艘小船正靠近渡頭這邊,問:“為何會有其他船隻來這兒的?該不會是華城從外請來的援兵吧?”

他的副將仔細看了看,詫異道:“雷將軍,似乎不是,站在船頭的…是個姑娘!”

一聽到是姑娘,雷五又響起花舫的姑娘,立即來勁了,忙朝那船定睛看了看,驚訝道:“天啊,那不是呂妃娘娘嗎?她不應該在皇宮裡,怎會來這兒?”

***

接近薄暮之時,小鵠在城門那邊確定沒有什麼異樣就回去王府,楊念也在這裡幫忙完,也準備回去。

此時,大山叔駕著一輛馬車匆匆趕了過來,向她大喊道:“娘娘!娘娘!請留步!”

小鵠一轉過身來,大山叔就把馬車停在她面前,然後扶著柳兒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接著是石先生扶著白老夫人下了馬車。

見到不應該來的人都來了,小鵠嚇得忙上去扶著大腹便便的柳兒,驚詫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與白夫人為何會突然來了華城?難道你們不知這裡在打仗嗎?”

“知道,當然知道!”柳兒有點急了:“這個晚點再與娘娘解釋,現在當務之急要先想辦法去救呂姑娘!”

“呂姑娘?”小鵠又被嚇呆了:“是…呂行首呂伶?怎麼連她也來了?”

楊念一聽到呂伶出了事,嚇得忙問:“到底發生何事?為何她會被抓住?”

此時白夫人惶恐不已,慌道:“都怪我不好,剛開始聽說皇軍吃了敗仗,以為他們都撤走了,沒想太多,直接就讓船家駛向華城的渡口。哪知快到渡口的時候才發現皇軍的軍船還在那兒,可已經沒法回頭了。呂姑娘為了讓咱們順利逃脫,就以自己為誘餌引開他們的注意力,讓咱們坐個小舢板悄悄去到另一頭的岸邊走。可呂姑娘她…她卻被抓上了皇軍的船…”

大山叔也說道:“娘娘也知道咱們的地道是與山坡下那口枯井是想通的,所以這幾日小人都去那兒探探皇軍的情況。今日碰巧就看見柳兒他們行色匆匆,像是要逃命,趁沒被皇軍發現的時候就把他們帶回來了。只沒想到他們還要急著救人…”

白夫人拉住小鵠的手懇求道:“娘娘,求求您了,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救出呂姑娘,否則…否則她肯定會被砍頭的!”

小鵠更加不明白了:“為何會砍頭?即便經過這裡也不至於會被砍頭吧,就說省親才來的不就好了嗎?”

柳兒慌了:“娘娘還不知,其實…其實呂姑娘之前曾刺殺皇上不遂,透過假死才逃過一劫,倘若皇上知道她尚在人間,那…那她鐵定要被砍頭的!”

小鵠臉色頓時煞白,楊念也有點驚慌失措了:“刺殺皇上?她竟那麼大膽?天啊!!她怎…她怎能做出這般魯莽的事來?當初離開的時候,我就應該把她一起帶走…那她現在被抓到哪兒了?”

石先生倒是鎮靜:“其實…呂姑娘也不算是被抓的。在下記得當時呂姑娘還是端著呂妃的姿態與雷五攀談。而雷五應該還不知道呂姑娘在皇宮發生的事,我看著他還是很客氣地請了呂姑娘上他們的船,目前來看應該不會對她不利。”

怎麼又成了呂妃了?小鵠真的不知道他們這段時間在皇都那邊鬧出了什麼事來。

不過當下必須先把呂伶救出來。於是小鵠借了大山叔的馬,一躍跳上了馬背,再三確認:“石先生,你確定呂姑娘是上了雷五的船嗎?”

“確定。”

“那好!春月,你先帶柳兒和白夫人回府歇息,我去去就回,讓守城的人看著,隨時幫我開門!”

春月應道:“奴婢遵命。”

可楊念卻驚慌道:“等等,你要幹嘛?該不會想去救人吧?可僅憑你一人,怎敵得過人家的幾千人?”

小鵠勒住韁繩道:“我不去,難道你能去?在這兒的所有人,有誰騎馬能比得過我?!以我的速度,大概半個時辰就能去到渡口。”

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柳兒對楊念道:“確實,娘娘的騎術是一等一的。”

楊念還是猶豫著:“可…可是…”

小鵠拍了拍腰間那把從魯凡那裡借來的弓弩,自通道:“我還有這個傍身,不會有事的!放心,我定會將呂姑娘平安帶回來的!”

說畢,那匹馬一聲長嘶,就衝出了城門飛奔而去。

***

當小鵠來到渡口,天色已經暗下來,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停泊在渡口的幾艘船亮著黃光。

隱約間,小鵠看到其中一艘船上有個人影走到船頭,身後有個士兵提著個燈籠,亮光正好映在那人的臉上。小鵠一下就就認出來了,那正是呂伶。

那士兵說:“呂妃娘娘,外頭風大,要不還是回去船艙裡吧,若娘娘您受了寒,小人可擔待不起。”

呂伶接過燈籠,溫和道:“船艙太悶了,本宮只想獨自在這兒吹吹風,透透氣。你先退下吧。”

一見到那士兵走開了,小鵠馬上讓馬匹悄悄走到那船頭的正下方,掏出腰間的弓弩,瞄準船頭的桅杆射了一箭。

面前突然來了一箭,呂伶嚇得差點把手中的燈籠都掉了,不過還是壯著個膽子朝船下看去:“是誰?!”

小鵠忙向她招手壓低聲音道:“是我!!”

“是王妃娘娘?!你…你怎會來的?”呂伶沒想到王妃會親自來救她的。

“別說那麼多了!!快跳下來!跳到我這馬背上來!”

“可是…”其實這高度,呂伶還是有自信能跳中馬背上的,只是她不想再連累他們了。

小鵠急了,開始煩躁:“快跳!!難不成你還想我大聲喊,招來所有計程車兵嗎?快點跳啊!!再不跳我就跑上去船上把你拉下來!!”

呂伶知道小鵠是說到做到的,無奈之下,她只好用燈籠照準目標,縱身一跳,不偏不倚就落到小鵠身後的座位上了。

“扶了!”小鵠大力一蹬馬肚,那匹馬就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跑了。

這時,雷五似乎聽到馬蹄聲,忙走上了夾板,呂伶已經不見了,隱隱約約望見有匹馬在黑暗中賓士,大聲喊道:“一群飯桶!沒見到呂妃娘娘被擄走了嗎!還不趕緊拿弓箭來!”

那副將無奈道:“雷將軍,外頭太黑了,拿弓箭來也瞄不準的。”

雷五怔住了,又道:“那…那…那快點下去追啊!!還愣在這兒做什麼!!”

“是,末將領命!”話是這麼說,可那副將心裡也清楚,即使現在去追,也來不及的了,更何況是這大夜晚的,根本沒法辨清方向,追出去也是白追的。

***

呂伶緊緊摟住小鵠的腰,騎著馬,在黑夜中賓士,不時回頭去看有沒有追兵。

確定雷五他們沒有追來,她才鬆了口氣道:“娘娘,您真不應該如此冒險來救奴家的。您這麼做實在是太草率,太魯莽了。”

小鵠卻笑道:“呂姑娘,我好歹將你從狼穴裡救出來,你不道謝,反倒責備我草率,魯莽,你也太不厚道了。”

呂伶此刻可沒心情跟她開玩笑,只淡淡道:“其實娘娘由著奴家隨他們走不是更好嗎?這樣奴家或許還能趁機刺殺了雷五,這場仗也就沒法打下去了。”

“別犯傻了,你以為殺了一個雷五,皇上就不會攻打華城嗎?沒了個雷五,那他身邊的那名副將就會直接頂了他的位置,繼續攻打華城。只要皇上不放過咱們,這場仗是不可能停的!就算你真是去刺殺了雷五,你也逃不了,甚至馬上當場斃命!那你不就是白白搭了一條命嗎?”

“即便真送了命,也算是救了白夫人他們,之前他們救了奴家一名,那奴家此趟也算是把命還給他們了。可是,如今娘娘冒死走這一趟,就只為了救奴家…根本不值得。自從阿泰走了之後,奴家真的是生不如死…所以,娘娘救奴家這條賤命,實在不值…”

“什麼叫不值?每個生命都是值得的,是無價的!”說這話的時候小鵠略顯生氣,不過並沒停下馬匹。

“沒見娘娘許久,娘娘還是依舊…”呂伶聽著耳邊掠過的呼呼風聲,依舊毫無生氣地道:“其實,奴家也想過為阿泰而活,那起碼這世上還有能有奴家會記住阿泰。面對死亡,奴家並不畏懼,奴家只希望讓阿泰的存在顯得更有意義罷了。倒是娘娘您,阿泰說過你就像他親孃一樣,他在天之靈也希望您能與王爺他好好活下去,所以娘娘不應為奴家以身犯險,方才娘娘那般做實在太瘋狂了,若只為了救奴家而被雷五他們抓去,有個萬一,您叫奴家如何向阿泰交代,如何向王爺交代?”

小鵠仍然策馬賓士,只平淡地冒出一句:“瘋狂的是你!不是我!”

“什…什麼?”呂伶愕然,以為自己聽錯。

“什麼叫只有你記得阿泰?難道沒有你,阿泰的存在就沒有意義嗎?我就讓你瞧瞧阿泰存在過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