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戰,那些野豬短時間也不敢再來了。

之前就被剿殺了一波,這次下著大雨都被找上山來,還死了那麼多。

野豬就算是再蠢,也知道這一片已經不安全。

……

當天下午,雨終於停了。

寒風捲著塵土打著旋,卻吹不散越聚越多的人氣。

全村上下,除了實在走不動窩的老人,幾乎傾巢而出。

男人們揣著手,女人們裹著頭巾,半大的孩子們則像一群撒歡的野狗,在人群的縫隙裡鑽來鑽去,將整個場子圍得水洩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鐵屑,死死地釘在場子中央。

那裡,並排躺著兩頭烏黑鋥亮的大傢伙。

是野豬,膘肥體壯,鬃毛硬得像鋼針,嘴角那對彎刀似的獠牙即便在死後依舊齜露著。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和野獸身上特有的臊味。

“我的老天爺,這兩頭加起來,不得有七八百斤?”

“七八百斤?我看懸乎!”

另一個聲音立馬反駁:“你看那頭大的,肚子滾圓,怕不是光它自個兒就得頂半扇門板!”

“可不是咋的!馬卓這娃子,真是牛啊!”

錢保國揹著手,在兩頭野豬身邊踱著步。

連笑成了一朵菊花,卻又刻意板著,維持著大隊長的威嚴。

他轉了兩圈,停在馬卓跟前。

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個頭已經躥得比村裡好多壯勞力都高,一身粗布衣裳洗得發白,卻掩不住底下那賁張結實的腱子肉。

昨晚的事在那些人回來之後,他就已經知道了。

過程兇險,但馬卓絕對的功不可沒。

這小子在那種情況下都能帶著眾人脫險,是個漢子都比不上他一個!

錢保國抬起手,蒲扇般的大掌在馬卓肩膀上用力拍了三下。

“馬卓,好樣的!你這回,給咱們毛樹根公社掙了大臉!”

他聲音洪亮,確保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見,“說吧,這豬,你打算咋個分法?”

這話一出口,彷彿有人按下了靜音鍵,打穀場上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眼神灼熱。

這年頭,肉就是命,尤其是在這年關將近、肚裡早就刮不出半點油水的當口,誰不眼饞?

跟著上山的幾個人,也都眼巴巴地瞅著馬卓,手心裡攥出了汗。

他們雖然跟著去了,但誰都清楚,主心骨自始至終都是馬卓。

他怎麼說,就是怎麼著。

“錢大爺,這豬是大家夥兒的功勞,不是我一個人的。”

馬卓開口:“不過我心裡頭,確實有個不成熟的想法,說出來,您和鄉親們給合計合計。”

他頓了頓,伸手指著其中那頭稍微小點的野豬。

“這頭,瞅著三百斤出頭。”

“是咱們幾個兄弟豁出命從山裡抬回來的。”

“我尋思著,親兄弟明算賬,這事兒得按功勞來,但來幫忙的幾位叔伯,沒功勞也有苦勞。”

“所以這頭豬,咱們就請馬四爺來掌刀。”

“他老人家手藝精,心也正,讓他老掂量著,按功勞大小,給咱們這幫人分了。”

“見者有份,誰也別落下,大夥兒看好不好?”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核心團隊的功勞,又沒忘了拉攏外圍幫忙的,瞬間就讓那幾個只搭了把手的漢子咧開了嘴,心裡熨帖無比。

這娃,辦事敞亮!

“嗯,有道理。那另一頭呢?”

這才是重頭戲。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另一頭大的,我看秤少說也得四百多斤。”

馬卓的聲音沉穩依舊:“快過年了,村裡不少人家,一年到頭也難得聞回肉香。我尋思著……”

他停頓的片刻,整個打穀場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打算,把這頭豬身上最金貴的幾塊,像裡脊、後臀尖、雪花五花,賣給縣裡。”

這話一出,人群裡立馬起了些騷動,有人臉上露出了失望。

賣了?那我們還吃個啥?

馬卓權當沒看見,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賣了錢,不是進我自個兒腰包。”

“這筆錢,一分不少,全交給隊裡當公賬。”

“剩下的肉,還有豬下水、豬骨頭,隊裡再補貼一點,按一個咱們鄉親們都能接受的成本價,分給全村每一戶人家。”

“願意要的,就來割一刀。”

“這樣一來,賣肉的錢能填補大部分窟窿,隊裡不用出大力,大夥兒家家戶戶都能添道葷菜,熱熱鬧鬧過個年。”

“您看我這個辦法,行得通不?”

“啥?賣掉最好的,用那個錢來給咱們補貼肉價?”

“這法子絕啊!城裡館子收肉,那價錢可比供銷社高老了去了!”

“用他們的錢,買咱們自家的肉,那到咱手裡,不就跟白撿差不多了?”

“馬卓這腦子是咋長的?活泛!太活泛了!”

“我就說馬卓這娃行!”

錢保國心裡早已是波濤洶湧。

他當了半輩子大隊長,分東西這種事,最是頭疼。

分得不均,得罪人;全憑隊裡出,隊裡又沒那個底氣。

馬卓這個方案,簡直是神來之筆!

村民們不僅得了實惠,最關鍵的是,隊裡幾乎不用出錢!

這個十六歲的娃,腦子裡的溝壑,比他這個老江湖還深!

“行!就照馬卓說的辦!”

錢保國一錘定音。

話音剛落,打穀場上頓時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騰。

大夥兒再看馬卓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裡面不再僅僅是誇讚一個能幹的小夥子,而是摻雜了實打實的敬佩,甚至是一絲畏服。

殺豬匠馬四爺很快就提著他那套祖傳的、油光鋥亮的傢伙事兒來了。

磨刀霍霍,院子中央架起的大鍋裡,開水也咕嘟咕嘟地翻滾著,騰起濃重的白霧。

第一頭豬很快就被幾個壯漢合力按倒,在馬四爺手起刀落下,乾淨利落地收拾出來。

按照馬卓之前的說法,馬卓以及幾個出力比較多的成員,都分到了帶骨帶皮、油光水滑的幾十斤好肉。

……

日子平淡了一段時間。

眼看天越來越冷,馬卓家的房子也終於落成。

馬卓家蓋起紅磚小洋樓的訊息,像是長了翅膀,沒用幾天就飛遍了周邊的十里八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