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何說起

張紅英發了好大的脾氣。

把四個兒媳婦都嚇得夠嗆。

“就算是女兒，也是你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這個家的一份子。誰說她們是賠錢貨了？身為女子，若是連自己都輕賤了自己，誰還會尊重你們？”

“今天我把話放在這裡，以後再敢出現類似的事，就給我滾出去！”

四個兒媳婦嚇得連聲答應。

張紅英讓她們把剩下的肉全都發給了孫女們。

這些大小姐們自流亡以來就沒受到過公平待遇，已經習慣了，畢竟家裡的男丁才是重中之重。

突然的關心，反而讓她們感到害怕。

長房大孫女齊芷捧著碗，死死咬著唇，突然朝著張紅英跪下來，哭得撕心裂肺:“求您不要賣了我！可以和爹爹們一樣去山上打獵，幫著娘幹活，只希望跟家人在一起！”

她害怕得全身發抖。

其他七個孫女也有唇亡齒寒之感，紛紛低垂著頭不說話了。

張紅英蹙起眉頭:“這話從何說起？”

齊芷就哭著把自己聽見爹孃商量，要在下一個城鎮把她賣了給人做媳婦的事情說了。

她越說，老大的臉色就越難看，兩腿肚子直打顫。

到最後張紅英陰沉著臉怒喝一聲:“齊瑞宗！”

齊瑞宗幾乎是下意識“撲通”跪了下去，眼疾手快抱住腦袋。

“娘！別打頭！”

看他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了，還這副慫了吧唧的樣子，張紅英真是好氣又好笑。

齊芷咬緊了牙關，哭著撲上去，抓著張紅英的手求道。

“老太太，別賣了我……”

張紅英嘆了口氣，抬手將大孫女扶起來，用帕子替她擦乾淨眼淚，板著臉道:“你且放寬心，只要有我老婆子在，就沒人敢賣了你們！”

她冷眼掃過自己的一眾兒女孫子，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

“人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像咱們這樣的百年大族，讓人想從外面殺，是殺不死的，唯有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會一敗塗地！”

“今日你們能用女兒換安生，明日就能自相殘殺用兄弟手足換自己的命。難道你們想一輩子都留在閩南，眼睜睜看著祖宗基業毀於一旦嗎？

“如今情況雖然糟糕，可尚有翻身餘地，但若是你們自相殘殺起來，自消自耗下去，一個家族不消三年就會冰消瓦解，再沒有了翻身之日！”

這一番話，狠狠敲擊在了齊家人的心頭上。

那雖然蒼老卻依舊傲然立著的身影，仿若蒼松，支撐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家。

四個兒子都愧疚地跪下去，抓著她的衣角抹起眼淚。

“娘！”

兒媳婦孫子們也都跪了下去，大家哭成一片。

張紅英閉了閉眼，搖頭。

“福禍相依，好日子過得多了，你們倒是忘了，這偌大的家業是你們祖宗用命在戰場上換來的！正好趁此機會，你們也好好反省一家，這個家，是如何敗在你們手上的！”

老二愧疚低下頭去。

張紅英嘆口氣:“我老了，將來齊家的希望，還是要落在你們手裡，是龍是蛇，端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說完她不再多看這些人一眼，轉身佝僂著身子上了馬車。

齊家四個兒子也終於意識到，一直苦苦支撐著這個家的老太太，其實已經到了風燭殘年之時，卻要被他們連累，風餐露宿吃流放的苦。

一時間心緒複雜，苦澀難當。

那天晚上誰都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只有老三媳婦姜氏跟丈夫咬耳朵:“老太太今兒那番話是什麼意思？她這是不打算管我們了？”

齊瑞和累得不行，迷迷糊糊應了一聲:“誰知道呢。”

姜氏見他這副扶不上牆的模樣，氣得不輕，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音。

“你是庶子，又不是老太太親生，不得老太太喜歡，她估計已經給自己幾個孩子都找好退路了，唯獨撇下咱們，說不定那番話是專說給咱們聽的，你還是要早做打算才行。”

齊瑞和一聽，也來了精神:“不會吧，老太太不是那樣的人。”

姜氏冷哼:“你怎麼就知道她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齊家昌盛的時候，那是大家都千好萬好，如今她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能為咱們好？”

她越說，齊瑞和心裡越沒底，咬了咬牙:“那咋辦？”

姜氏眼神閃爍:“要我說！與其你累死累活，伺候那一大家子，白白效力不得好，不如直接分出去，咱們單過，讓他們鬧去！”

等分了家。

老太太被太后磋磨，也牽連不到她和夫君。

齊瑞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心裡沒底:“分出去？那不行！老太太孃家可還沒倒呢，沒有老太太，咱們到了閩南連個屁都不是！”

姜氏翻了個白眼:“哼！那也不是你親孃，還真心為你好？別白白給人效力，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她話音剛落，卻聽見門外張紅英淡淡的嗓音響起:“老三你過來，娘跟你商量點事。”

齊瑞和兩口子悚然一驚，不知道這話被老太太聽去了多少。

尤其是姜氏，驚懼不安幾乎要喘不上氣了。

馬車上。

張紅英與齊瑞和相對而坐，她淡定地倒了一碗水，遞給臉色發白渾身哆嗦的齊瑞和。

“老三，娘問你一句話，你如實回答。”

齊瑞和抬頭，對上張紅英那雙睿智矍鑠的目光，心裡直打鼓。

“娘……你問。”

張紅英笑了笑，只道:“今日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我的銀子沒剩下多少，一大家子沒了銀錢打點，以後免不了要多吃些苦頭，只能自給自足。”

“你跟老大他們不一樣，不是我親生的，你有選擇的餘地，如果你想單出去另過，我也不攔著。”

“娘只問你一句，你是要走，還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