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縣的領導班子們在決策時總是慎之又慎。

當大量生產隊提出要種植向日葵時,縣領導們心裡都犯著嘀咕。

這麼大規模的種植,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這責任誰也不想擔。

好在有尚四輩這個敢作敢為的幹部主動站出來攬下責任。

對縣領導們來說,這無疑是求之不得的局面。

成功了,政績簿上又能添上一筆光彩;失敗了,也有尚四輩頂在前面。

於是,他們不僅不阻攔,還大力鼓勵,在他們看來,支援這項決策穩賺不賠。

與此同時,縣領導李肆民盯上了板栗種植推廣。

他滿心想著藉助這個專案為新城發展注入新活力,卻遭到了劉副院長的極力反對。

劉副院長雖然清楚自己培育的板栗有潛力,但也深知農業推廣容不得半點草率。

新城全域推廣風險太大,一旦失敗,損失難以估量。

李肆民冷靜下來後也意識到,板栗生長週期長,短時間內難以看到成效,當下確實不是大規模推廣的好時機,還是等自己所在的向陽大隊試驗成功後再做打算。

時間悄然來到1979年,時代的浪潮推動著各項政策逐漸放寬,李肆民敏銳地抓住機遇,暗中將向陽集團不斷做大做強。

此時的官場格局也在發生著巨大變化,楚東良憑藉自身能力和機遇,穩穩坐上了地區專員的位置,並在諸多關鍵部門安插了自己的心腹。

武長江作為李肆民情同手足的兄弟,憑藉在郭小葉案件偵破中的突出表現,搭上了楚東良升遷的順風車。

短短兩年時間,他就從一個副股級的副所長,一路飆升成為市局副局長,正式步入副處級幹部行列,這樣的升遷速度令人咋舌。

相比之下,新城一把手張海山的仕途發展就顯得有些平淡。

他依舊堅守在新城的崗位上,未能更上一層樓。

究其原因,當初他只是派侄子給楚東良送禮,沒有親自出面,錯失了與楚東良進一步交好的機會。

不過,楚東良能將他提拔為新城一把手,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按照張海山原本的派系,如果沒有這層送禮的情義,楚東良一派掌權後,他大機率會被邊緣化。

但換個角度看,張海山繼續留在新城也有好處。

只要他穩坐新城一把手的位置,他那一派的官員們就能安穩度日。

這些人與李肆民關係融洽,他們不受影響,李肆民也就無需重新費力拓展人脈。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1979年上半年,向陽集團發展勢頭迅猛,順風順水。

依託向陽集團的資源和技術支援,向陽大隊在夏糧收穫季迎來了大豐收。

金黃的小麥、飽滿的水稻、鮮嫩的蔬菜,還有去年讓不少人吃到膩的稻花魚,都是豐收的見證。

李肆民堅持要在向陽大隊種植雙季稻,夏收早稻後緊接著種晚稻。

引入機械化種植裝置後,生產效率大幅提升。

此外,李肆民還與農科院建立了合作關係,以平價購入大量肥料。

當時有人質疑使用化肥種出的莊稼品質不好,李肆民卻有自己的見解。

他認為,在糧食供應緊張的情況下,首要目標是讓大家填飽肚子,此時追求產量才是關鍵;只有當糧食充足、人們不再為溫飽發愁時,再去講究品質才合理。

那些一味強調品質、寧可捱餓也不吃化肥種植糧食的人,大多沒經歷過真正的飢餓,不知道吃飽飯的珍貴。

在機械化種植和化肥的助力下,向陽大隊的糧食產量遠超其他生產隊。

李肆民和洪振華本不想大肆宣揚,但訊息還是不脛而走。

向陽大隊的夏糧產量比其他生產隊高出一倍還多,這個訊息迅速傳遍新城,甚至傳到了新原地區。

楚東良聽聞此事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覺得李肆民有了這麼大的成果,竟然不第一時間告知自己。

於是,他把女兒楚思雨叫回家,板著臉開始詢問:“思雨,你跟我說實話,你和李肆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楚思雨一頭霧水,滿臉疑惑地回答:“能有什麼情況?我們就是普通同學啊。

楚東良被女兒的回答氣得不輕,一旁的妻子也忍不住開了口:“思雨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懂事了。

你和肆民都認識這麼久了,怎麼一點進展都沒有?”平日裡不好意思問的話,此時一股腦全說了出來,高阿姨越說越起勁,根本停不下來。

楚東良這才發現,讓妻子旁聽是個錯誤決定。

他本想從女兒口中瞭解李肆民的情況,結果妻子卻開始做起了女兒的思想工作,話裡話外都在暗示女兒主動追求李肆民。

眼瞅著妻子說個沒完,再這樣下去,正事都要被耽誤了,楚東良連忙咳嗽兩聲,說道:“老高,思雨的感情問題先放一放,我先和她談點工作上的事。

高阿姨一聽就火了:“楚東良,在你眼裡,閨女的終身大事還比不上你的工作重要?”她對楚東良的工作狂態度一直心有不滿。

之前楚東良因為過度投入工作,不僅沒撈到好處,還被下放。

恢復工作後,一開始他還說要改變,可沒過多久又變回老樣子,這讓高阿姨十分擔心。

可惜,如今楚東良地位不同往日,不再像下放時那般聽話。

高阿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楚東良瞪了一眼,無奈地被趕了出去,臨走前還放狠話:“行,楚東良,你別後悔!”

趕走妻子後,楚東良繼續對女兒說:“思雨,現在沒外人了,你跟爸說實話,李肆民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楚思雨滿心委屈,都快哭出來了。

她心裡也苦啊,回家本想好好休息,結果先是被催婚,現在又被當成犯人審問。

她也想和李肆民有進一步發展,可人家根本不主動,這讓她能怎麼辦?她委屈地想著:你們總來問我,我又能去問誰呢?

明明兩人相處時那麼融洽,可李肆民卻從不主動往前邁一步,總不能讓她一個女孩子先開口表明心意吧?在她認知裡,女追男向來被人指指點點,會被罵不知廉恥,她丟不起那個人。

越想越難受,楚思雨眼眶漸漸泛紅,喉嚨發緊,最終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輕聲啜泣起來。

哭聲雖小,卻像細密的針,一下下扎著她的心。

楚東良聽到女兒的哭聲,心裡“咯噔”一下,慌忙衝進房間。

看著女兒哭得肩膀直顫,這位在工作中雷厲風行的地區專員瞬間慌了神,完全沒了主意。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該把媳婦趕走,說不定媳婦在還能勸勸女兒。

他蹲下身,輕輕拍著女兒的背,焦急地問:“思雨,別哭,告訴爹,是不是李肆民那小子欺負你?你跟爹說,爹給你做主!”

楚思雨只是搖頭,哭得更厲害了。

楚東良見狀,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別哭,別哭啊,我現在就去找李肆民算賬,一定替你討回公道!”說著,他起身就要往外走,腳步急促,滿臉都是要為女兒出氣的決然。

“李肆民,老子跟你拼了!”楚東良的怒吼在屋子裡迴盪。

他心疼女兒,看著她哭得這麼傷心,滿腦子都是要找李肆民問個清楚,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讓女兒難過的傢伙。

楚思雨一聽父親真要去找李肆民,嚇得魂都快沒了,也顧不上哭了,連忙拉住父親,聲音帶著哭腔和懇求:“爸,你別去找李肆民,求求你了……”她心裡清楚,別人不瞭解李肆民,她還能不清楚嗎?李肆民那性子,順毛摸才行,要是父親這麼怒氣衝衝地去,肯定會把事情鬧僵。

本來還能偶爾見見面,要是父親去了,以後兩人恐怕真就再沒可能了。

她眼眶含淚,可憐巴巴地望著父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不要衝動行事。

楚東良看著女兒惶恐不安的樣子,心裡一軟。

他是個聰明人,眼睫毛都是空的,哪能看不出來女兒對李肆民的感情。

不用問,自家寶貝閨女這是陷得太深,已經無法自拔了。

他在心裡把李肆民罵了個遍,暗暗想著,李肆民啊李肆民,你小子真是個不知好歹的畜生,早晚老子非收拾你不可!

與此同時,正在忙碌的李肆民突然“阿嚏……阿嚏阿嚏……”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一臉疑惑:“誰啊,又唸叨我,這是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啊!”

放暑假後,李肆民不僅沒閒著,反而更忙了。

上學的時候,還能偶爾抽空和楚思雨她們吃頓飯,可現在放假了,他卻連這點時間都沒有。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向陽冷飲廠的生意也愈發紅火,人們對冷飲的需求猛增,廠裡的生產力根本跟不上。

沒辦法,李肆民只好帶著幾個人,再次踏上前往申城的火車。

雖然可以透過發電報、打款的方式購進製冷裝置,但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他想親自去看看有沒有新技術。

如今科技發展日新月異,要是隻待在家裡閉門造車,遲早會被市場淘汰。

到了申城,李肆民立刻覺得這一趟來對了。

僅僅一年時間,就湧現出很多新機器。

之前向陽冷飲廠只能生產冰糕,現在申城已經有能製作雪糕的機器了。

李肆民眼睛一亮,毫不猶豫,雪糕機、冰淇淋機,只要是好東西,統統都要買。

現在向陽集團不差錢,而且在這年頭做生意,競爭小,幾乎都是獨門買賣,根本不用擔心虧本。

除了雪糕機和冰淇淋機,李肆民一咬牙,決定引進一條汽水生產線。

說是生產線,其實也就是買幾臺生產汽水的機器,主要就是灌裝機和封蓋機。

本來還應該有洗瓶機,可李肆民為了省錢給省掉了。

在他看來,機器洗瓶子哪有人工洗得乾淨。

封蓋機他買的也是人工操作的,原因嘛,一是省錢,這年頭自動化機器價格昂貴,買一臺自動洗瓶機的錢,都不知道能招多少工人來洗瓶子;二是機器質量不太可靠,萬一壞了維修起來麻煩,到時候工人工資都省出來了,機器說不定也該報廢了。

至於汽水瓶,李肆民並不發愁。

聽說省裡的玻璃廠能製作啤酒瓶子,啤酒瓶都能做,生產汽水瓶肯定也沒問題。

而且省城還有汽水廠,偌大的省城,找個生產汽水瓶的地方還不容易?

那時候交通不便,李肆民這一來一回,再加上安裝生產線,一個多月就過去了。

這一個月,對李肆民來說,忙碌又充實,時間過得飛快。

可對楚思雨來說,這一個月卻無比漫長,簡直度日如年。

自從母親和她說了那番話,她就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逃避。

母親說:“女追男,招人嫌,到時候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你可怎麼受得了。

”母親的話就像咒語,每天晚上一閉眼,就在她腦海裡迴響。

她和李肆民不能一直這樣不明不白下去,萬一李肆民喜歡上別人,自己肯定會後悔莫及。

其實她心裡清楚,自己早就想嫁給李肆民了,兩人都曾在一個房間相處,說沒有想法那是假的。

可李肆民卻從未提過娶她,這讓她心裡充滿不安。

她想找李肆民問個清楚,到底是怎麼想的。

可往向陽大隊打了好幾次電話,得到的答覆都是李肆民不在。

這讓她不禁懷疑,李肆民是真的不在,還是故意躲著自己?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楚思雨的心亂成了一團麻。

她想去向陽大隊找李肆民,可又害怕遭到拒絕。

一個大姑娘主動去找男人,實在太丟人了。

要是李肆民接受她還好,哪怕不接受,能見上一面也行。

可要是被拒之門外,不知道向陽大隊的人會怎麼嘲笑她。

在那個年代,姑娘家的臉皮薄,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因為表白被拒而想不開結束生命的,大有人在,還有不少人因此精神失常。

這些可怕的後果,讓楚思雨猶豫不決,不敢輕易邁出那一步。

在這種患得患失的煎熬中,楚思雨吃不好飯,睡不好覺,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嚴重的缺乏安全感,讓她的身體也垮了下來——小楚同志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