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破舊的小木屋。
木屋的正中央隨意地丟著一頂破爛的斗笠。
斗笠之中,有一個長著奇怪五色螺旋花紋的果實。
一道月光從破爛的屋頂穿過,照在那斗笠之上。
斗笠的主人叫韓諾,是一個機械工程師。
他此刻正緊張地躲在破屋的一個角落之中,雙眼緊緊地盯著屋門的方向。
雖然沒有看到任何人,但直覺告訴他,門外有人。
而且對方此刻也正盯著自己。
韓諾手中抓著一根木棍,這是他在來此地的途中撿的。
此刻他的渾身上下,除了一個揹包和一套衝鋒衣,便一無所有了。
今天早上他還在公司的水泥廠專案工地上爬著裝置塔,結果就被不知何處飛來的一個圓盤砸中。
從六十三米高的預熱塔掉下,他用了不到一分鐘。
但從那個奇怪的河邊走到此處,他用了整整一天。
這是一個有著兩個太陽的世界,而沿途見到的植物,也不像是地球上的風景。
這一切都讓韓諾意識到,自己穿越了。
而穿越後的第一件事,永遠都是求存。
比起別的穿越者來說,他要克服的問題很簡單,就是小心大自然。
不過此時,卻多了一項——小心那些躲在暗處之人。
他不知道躲在門外的人究竟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們看上了自己什麼。
揹包中除了一本書,一個筆記本,便只有兩件換洗的內衣。
若是劫財,初來乍到的自己很明顯不符合這個選項。
若是劫色,對方完全可以來得更直接一些,作為一個連戀愛經驗都沒有的男人,自己不會拒絕的。
若是劫人,便要兩說了。
好不容易大難不死,總不能一穿越就被賣小煤窯,然後做苦力做到老死吧?
就在韓諾如此想著的時候,一道黃光閃過,緊接著他的眼前一黑,便生死不知了。
不知過了多久,韓諾終於從昏厥中醒了過來。
醒來的地方,是一個昏暗的山洞。
他起身揉了揉腦袋,脖子後面有處刺痛。
而渾身肌膚傳來的冰涼感覺,讓他意識到自己似乎的確是被打劫了。
而對方的手段極度殘忍,竟然將他扒了個精光,連條內褲都沒剩下。
這是何等窮兇極惡的歹徒!
他快速摸了摸自己的後門附近,還好,貞操還在!
因為扒光了他的緣故,歹徒給他留下了一個破舊的斗笠。
這個斗笠便是破屋中的那個,也是他在路上撿的。
頂著兩個太陽,那是真的叫一個曬!
即使將衝鋒衣的帽子豎起來,還是會在十分鐘內被曬到頭冒青煙。
所以韓諾撿了這個斗笠。
而這個斗笠的頭箍部分,嵌著一個非金非木的圓盤。
此物正是讓他落入此般情景的罪魁禍首,那個將自己砸落裝置塔的東西。
不過這圓盤有些神秘之處,它會縮小。
剛穿越到此界之時,圓盤還有直徑八十公分大小,如今只有直徑二十公分了。
它之所以被嵌在斗笠之中,是因為斗笠的頭箍太大,不適合韓諾的腦袋尺寸。
檢查完自己的身體和隨身物品,韓諾開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來。
現在他滿腦子的疑問三連。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到哪去?
這個灰暗的山洞,有一個木柵欄,使得它看起來很像一個牢房。
而木柵欄的外面,有一扇木門,木門的上方,是一個發著微光的“燈”。
之所以稱那物為“燈”,是因為它確實是一個發光源。
但此物的外形又有些像個石頭,而且看不出有任何電線之類的東西。
就在韓諾打量著那個“燈”時,那扇木門“吱呀”一聲開啟了。
一個揹著劍穿著白色古裝的男子走了進來。
見到醒轉過來的韓諾,那人絲毫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來到韓諾面前,將一套破舊的麻布衣服扔進木柵欄,一聲不響地便又走了。
韓諾對著那人喊了兩聲:
“哎!你好!”
“喂!喂!請問一下!”
那人沒有回頭,自顧自地出了門。
之後便再無任何人理睬韓諾了。
韓諾看著地上的麻布衣服,趕緊將其撿起穿上。
說實話,這破衣服穿在身上除了遮羞,絲毫沒有作為衣服應該有的功能。
不保暖,不舒服,涼幽幽。
作為一個現代人,真的不習慣無拘無束!
有了衣服,又見到了人,韓諾便開始腦補起來。
從那人的裝束來看,自己是穿越到古代無疑了。
歷史我熟啊!
《三國演義》看了七遍,《資治通鑑》刷了三遍。
只要我能證明自己有活下去的價值,什麼錦衣玉食,什麼萬人之上,那都不是夢啊!
而且我還是個機械工程師,隨便搞幾個機器發明,改良一下鍊鐵工藝,未來可期啊!
想到這裡,韓諾開始沒那麼慌了。
人一不緊張,又身處昏暗之中,身體的感覺就會變敏銳。
韓諾第一時間感覺,自己餓了。
其實他早就餓了。
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到他醒過來,滴水未沾,滴米未進。
這種又渴又餓的感覺,很不好。
所以他朝外面喊了兩聲。
不過那扇木門一直沒有開啟。
韓諾不是一個食嗟來之食的人,他有他的骨氣。
或者說他就是靦腆,不好意思。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都落到這地步了,他還能靦腆。
於是他便不喊了。
當然不排除他就是覺得可能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他。
讀過大學的都知道又渴又餓的時候該做什麼,繼續睡啊!
睡著了就不餓了。
那要是餓得睡不著怎麼辦?
沒關係,餓到低血糖人就容易睡著了。
於是很快韓諾便睡著了,或者真的是低血糖暈倒了。
沒過多久,他便被吵醒了。
將他吵醒的,不是夢想,也不是早上七點二十的鬧鐘,是一陣吵鬧聲。
韓諾睜開眼,發現自己所在的牢房裡,多出了三個人來,而且還即將多出第四個。
那第四個人便是將韓諾吵醒的罪魁禍首。
是一個很壯實的黑臉漢子,看上去應該屬於那種綠林好漢。
他拼命地掙扎著,想要阻止身後那個白衣負劍青年將他投入牢房之中。
黑臉男子嘴裡嚎出的話語,韓諾一句也沒聽懂。
但他腦補了一下對方的意思,大概是在表達自己不該在這裡。
他看了看牢房裡的另外三個夥伴,很顯然,他們的表情也在表達這個意思。
看來,這裡的每個人都不該在這裡。
韓諾頓時明白了,來到這裡的人,不是被賣進了黑煤窯,便是成了被冤枉的罪犯。
韓諾猜測第一個答案可能更準確,因為他的衣服上沒有一個大大的“囚”字,而且誰抓犯人會扒得溜光呢?
不過令韓諾有些意外的是,那個五大三粗的黑臉漢子,居然在白衣青年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也不知是那負劍的青年是什麼武林宗派的高手,還是他有特殊的法術。
黑臉漢子的掙扎毫無意義,他被那負劍的青年輕鬆地推進了牢房。
黑臉漢子咆哮著撞向那木柵欄,結果令韓諾意外的事情又出現了。
那看上去鬆鬆垮垮的木柵欄,竟然在黑臉漢子的撞擊下紋絲不動。
似乎在黑臉漢子撞上那木柵欄之前,就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擋住了似的。
韓諾來到木柵欄前,伸手觸碰了一下那柵欄,手感很實在。
或許是他的行為有些古怪,那漸漸平息下來的黑臉漢子注意到了他。
韓諾靦腆地對著他擠出了一個不算難看的笑容。
黑臉漢子轉頭深深嘆了口氣,將頭抵在木柵欄上,似乎在嗚咽著。
世界上有兩種失敗者。
一種失敗者從不輕易抗爭,對於命運總是聽之任之。
一種失敗者從不輕易妥協,對於命運總要徒勞反抗。
韓諾是前者,黑臉漢子是後者。
韓諾有多安靜,這個黑臉漢子就有多躁動。
接下來的時間裡,黑臉漢子一直在鬧騰,鬧騰累了便歇一會兒接著鬧騰。
韓諾則一直保持著安靜。
至於那三個臨時室友,則逐漸湊到一起聊了起來。
韓諾安靜地聽著這些人的談話,他試圖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找到一些熟悉的發音。
結果他失敗了,他們的語言體系似乎和自己所掌握的語言很接近,但又沒那麼接近。
所以,他最後什麼都沒聽懂。
不過從肢體語言上來看,這些人談論的話題有一部分應該是關於那個黑臉漢子的。
還有一部分,應該是關於在場所有人的未來。
從三人的眼神中,韓諾感受到了一種前途未卜的恐懼。
那種恐懼帶著一絲不甘。
那種不甘的表情,有些像一個要在黑煤窯中挖礦挖到老死的人會露出的。
韓諾反覆打量著這四個人,他漸漸地坐得遠離了一些。
他有他自己的恐懼。
畢竟這個世界的語言與他掌握的任何一門語言都不相同。
語言會影響他對於這個世界的瞭解,而這個領域,對於他來說是完全未知的。
傑克倫敦在他的書裡寫到:未知是恐懼的源泉。
韓諾想對這句話做一些修改。
無法掌控的未知,才是恐懼的源泉。
一場考試,無論結果有多未知,它帶來的恐懼也是有限的。
而一場生死未卜的人生,可以帶來的恐懼就嚴重多了。
譬如那個經典問題:接下來會到哪裡去?
韓諾不知道,但顯然其他四個人都知道。
這便是為何黑臉漢子一直在抗爭,而另外三人放棄了抗爭的緣故。
他們一行人將要去的那個地方,絕對不是什麼好去處。
兩日後,那木門被人從外面開啟了。
四個同樣白衣負劍的人走了進來,為首之人手中提著一些手銬腳鐐。
與韓諾關押在一起的眾人,見了這幾個白衣人後,都站了起來。
接著幾個白衣人就開始命令著眾人往外走。
雖然韓諾依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配合上一眾人等的肢體動作,也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很快,五個人便被白衣人依次戴上了手銬腳鐐,帶著出了山洞。
從山洞出來,韓諾才發現自己在一座很高的山上。
山洞在半山腰的位置,從山上往山下望去,可以看到整座山呈一個月牙形。
見此情景,韓諾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座礦山,而且它和水泥廠的礦山一樣,是直接在地面開採的。
只有這樣,才會將山體挖成如此形狀,而那月牙殘缺的地方,則已經被夷為平地。
這所有的一切,都印證了韓諾的猜想,他真的被賣到了黑煤窯裡。
想到這裡,韓諾心中頓時一苦。
接下來的日子,只能用悽慘無助來形容,因為每日要頂著兩個太陽幹活,所以倒算不上暗無天日。
好在韓諾沒有丟棄那個廢舊的斗笠,讓他不至於被曬成一個人幹。
但作為一個戰五渣來說,體力勞動對他就有些頗為不友好了。
這個世界的人,哪怕是一個頭發胡子花白的老者,也比他能幹活。
加上此處的監工對礦工十分苛刻,沒有挖夠指定數量的礦,便會被減少一半的食物。
而韓諾本是一個書生,雖然偶爾騎騎車鍛鍊身體,但終究沒有幹過如此高負荷的體力勞動,很快便進入了一個死迴圈。
因為沒挖夠礦,所以得不到足夠的食物,因為吃不飽,所以更挖不夠礦。
沒過半個月,韓諾就瘦成了皮包骨頭。
果然“管住嘴邁開腿”才是減肥的終極秘訣。
這日,韓諾正在拼命的揮舞著手中的木槌,將一根鑿子嵌入那石壁之中。
汗水沿著他的面頰流下,而他的臉雖早已被曬得黝黑,但仍然可以看見他臉上有抹不正常的紅色。
那個曾經被關在一起的黑臉壯漢路過的時候,看了他一眼,走上前來拍了拍他。
韓諾轉頭看了看這壯漢,只覺得那一瞬間天旋地轉,接下來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