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看?都給我滾!”

武攸暨一聲怒吼,唬地眾人退了兩步,但也僅僅是退了兩步。

太平公主因為武皇指婚下嫁武攸暨,這是朝野皆知的事實,目的是保護她,不被李唐皇室牽連;武姓成為國姓,武家變成皇親國戚,一朝乍富,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實。這兩樣東西結合,就催生出了一個新的共識:這二人不過各取所需,假夫妻。

所以,才會有無數人來獻媚,敢獻媚。

李令月寧可拉一個麾下內衛做面首,也不願跟武攸暨做真正夫妻,就是擺明了看不上他,這也讓他空有駙馬身份,卻沒有駙馬的底氣,連驅逐這些公主求愛之人都不敢過火,生怕惹她生氣。

太平公主已經拉了一個人侍寢了,再惹她生氣,還指不定有多少個。

如果武攸暨對太平沒想法倒也罷了,偏偏他不甘只做名義上的駙馬。

那可是整個武周明月一樣的人物,誰人不愛呢?

武攸暨環視府外眾人,苦中作樂地想,現在已經少多了,至少門外這些人都是容貌過關的,放以前,天還沒亮就能堵滿整條巷子……

他的心裡滿是嫉恨和憤怒,一腔怒火,不敢發給公主,也不好鬧出人命,正下不來臺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

瞬間,他把所有惱怒、不甘、嫉妒、仇恨全傾瀉了出來,獰笑道:“陸沉淵,你還敢來?忘了我的話嗎?上一次只是皮開肉綻,這一次老子非把你抽筋扒皮!”

陸沉淵?

眾人一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想見見這位近幾日讓無數人羨慕嫉妒恨的人物,然後就看到了那一身煊赫華貴的赤羽服,那一副無比英俊標緻的相貌,還有那通身的矜貴氣派,遙遙一站,如芝蘭玉樹,風度翩翩。

眾人都有些不可思議。

一個四代從戎的軍旅之家,怎麼能出這種人物?

這氣度可不像端出來的,倒似把千年世家的教養熬成骨髓,連影子都比旁人淡三分。

不少人見此,立刻打了退堂鼓。

如果公主挑人是這種標準,那還是別在這冒著觸怒武家的風險浪費時間了……

陸沉淵對武攸暨的話連個表情變化都欠奉。

武攸暨怒火更上三分,區區一個內衛,竟敢無視他,他爆吼一聲:“許鶴,給我打!!!”

“是。”

從他身後走出一道身影,三十出頭,身形高瘦,著一襲青衫,聞言朝著陸沉淵露出冷笑,目光中滿是嘲諷和不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上次就是他抓住陸沉淵讓武攸暨暴打洩憤,現在又有機會,毫不客氣。

他是第三境初期,已經闢出神識,五感敏銳,對付一個二境,自然不放在心上,武攸暨剛下令,他就展開青木宮輕功《落英迷蹤步》,一步踏出,層層迭迭,真身虛影難以分辨,一齊殺向陸沉淵。

真氣爆發之下,每道身影出招右手都好似化成鐵樹,剛猛無比。

“完了,許鶴出手了!”

“《落英迷蹤步》,踏地飛花,七步迭影,名不虛傳!”

“真不愧是呂遮塵大弟子,一身武功盡得真傳,看來這頓打少不了了。”

“聽說上次就打個半死,這次洩憤,只怕更嚴重。”

“可惜了這身氣度,又要——”

圍觀眾人七嘴八舌討論著,忽聽一聲破風輕響。

諸多書生行人只覺眼前一花,陸沉淵消失在原地,如青色驚鴻貼地疾掠,殘影穿過人群,搖曳如鬼魅。

許鶴還在半途,真身混在八道假身之中,正想著怎麼暗下黑手,陸沉淵忽然動作,無視所有假身,奔真身而來,眨眼已到眼前。

《孤鴻掠影步》!

許鶴吃了一驚,怎麼回事?上次不還手忙腳亂?

陸沉淵太快了,許鶴沒料到他能看穿真身,高速移動中猝不及防,只能匆忙出掌,想以攻換防,但陸沉淵眼疾身快,馬上後撤半步,與青木掌擦身而過,他看準時機,反手一爪,趁許鶴收招不及的剎那,閃電般精準扣在了他脖子上。

《金闕經》全力運轉,一身神力轟然爆發。

陸沉淵眼眸冷冽,五指用力,扣進血肉,似要捏碎他的喉嚨。

那一瞬間,許鶴感受到一股無與倫比的恐懼,嚇得他魂飛魄散,寒氣腳起,如墜冰窟。

陸沉淵真想趁機宰了他!

可傷人和殺人到底是不同的。

這裡是神都,京畿重地,天子腳下,現在又是眾目睽睽,還是要給王法一點面子。

但是,就算不死,也別想好好活!

陸沉淵手上用力,瞬間青筋鼓起,猛地提起許鶴的身體,狠狠摜向地面!

咔嚓——

骨骼爆裂聲驟然炸響!

許鶴整個身軀在巨力下扭曲成詭異的弓形,喉間噴出血霧!

後背與青石地面碰撞瞬間,蛛網狀裂紋以恐怖速度向外輻射!

三尺見方的石板轟然塌陷,碎石裹挾著血珠濺射四方!

嘶!

周圍響起整齊地倒吸冷氣聲。

好大的力氣!

眾人傻傻地看著眼前這幅畫面,瞠目結舌。

武攸暨也驚了一下,他資質不好,武功不高,見此情此景,心臟怦怦直跳。

“你是不是眼睛瞎了?”

陸沉淵暴突的指節深陷進許鶴頸肉,將那癱軟軀體重新拎至半空,望著那雙無比驚恐的眼睛,聲音很是溫柔,活像一頭披著儒雅斯文皮囊的猛獸:“看不到我身上這身赤羽服嗎?”

轟!

陸沉淵再次掄起肉身砸落!

巨響聲中,許鶴鮮血狂噴,右肩胛骨直接穿透皮肉刺出,斷骨扎進地面!

“不知道我是武皇內衛?”

轟!

第三記掄擊,腰腹與青石碰撞發出熟瓜爆裂的悶響,內臟破碎。

“都尉打我也就算了,他是武皇親侄子,你算個什麼狗東西?”

轟!

第四擊尚未落下,整條脊椎已發出令人牙酸的錯位聲。

“輪得到你在老子面前耀武揚威?!”

轟轟轟!

陸沉淵抓著許鶴的脖子,像摔沙包一樣,狠狠向地上來回摔打!

地面磚石迸裂,每一下都碎石亂飛!

很快,方圓十丈鋪地的青磚已如同被巨獸利爪犁過。

當陸沉淵最後將人形血袋摜向石獅底座時,漢白玉獸首應聲炸成齏粉,混著碎骨的血雨淅淅瀝瀝淋在殘垣斷壁上,在日光下折射出妖異的磷光。

許鶴已奄奄一息。

整條街都是一靜。

所有人面露驚愕驚恐之色,齊刷刷後退,似乎沒想到他敢下此狠手!

這無比兇殘狂暴的一幕,也委實震撼人心!

就連那些見多識廣的守衛都握緊了手中長槍,一個個神情緊張,嚴陣以待。

陸沉淵喘口氣,撣撣衣上灰塵,重新變回那個溫文爾雅的公子哥,好像剛才的暴戾只是幻覺,淡然看向武攸暨。

武攸暨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後撤半步,撞上府門,這才反應過來,不由暴怒。

他竟然讓一個內衛給嚇到了!

“陸!沉!淵!你竟敢——”

武攸暨怒不可遏,指著陸沉淵就要下殺手,忽然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公主殿下有召。”

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官鬼魅般出現,不卑不亢道:“請陸公子移步瀟湘館。”

“……”

武攸暨剩下的話堵在了嗓子眼,一陣屈辱湧上心頭。

“卑職領命。”

陸沉淵對此早有預料,大步入府,越過武攸暨時,稍作停頓,輕聲道:“都尉大人,卑職奉勸一句,別再用這種幼稚的手段了。你以為把我抽筋扒皮,就能嚇住其他人?就能讓公主殿下青睞於你?那你也太小看天下人,更小看了公主……”

說到這裡,他向武攸暨靠了一步,用微不可察地聲音道:“知道她的人為什麼這時候出現嗎?我不敵,她會立刻出來保我,我能敵,她等我撒氣了,再來保我……你以為我那頓打是白挨的?你打的是她的臉!你姓武,她不動你,但不意味著你能得寸進尺,一再地指手畫腳。說到底,她不是在乎我,她是討厭你。明白了嗎?”

武攸暨大腦嗡地一下,一股血氣上湧,讓他攥緊了拳頭,眼中一片血紅。

假夫妻就要有假夫妻的樣子。

你玩你的,我不在乎,我玩我的,你也別多管閒事!

這一刻,武攸暨明白了這背後的潛臺詞,身體顫了一下,指節在掌心掐出青白。

陸沉淵也很無奈。

不說明白了,這蠢人真是一點不懂,明天估計還會整這一齣兒,說明白了,又給自己招仇恨,不過好在富婆身份夠硬,狐假虎威,足夠平事了。

陸沉淵邁步向前,跟著那女官徑直進入後殿瀟湘館。

直到他徹底消失,街上眾人這才沸騰起來。

“好大的力氣,好狠的手段!許鶴已經徹底廢了……”

“他是怎麼看出《落英迷蹤步》的?奇了怪了!”

“有這本事,難怪公主殿下青眼有加。”

“他這是什麼功法?陸家傳承不就是府兵傳承?還能練出這麼強的力量?”

“公主殿下喜歡衣冠禽獸嗎?那我也行!”

“你行個屁!”

外面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爭風吃醋的心反而淡了。

陸沉淵衣冠楚楚,心狠手辣,絕不是簡單人物,如果公主殿下只是喜歡英俊青年,那有很多自認風流倜儻的人會來自薦枕蓆,可有這種面龐的同時,還要有如此心性和本事,就太稀缺了。

人群中,那位大膽吟詩的青年看完了全過程,先是意外,接著哈哈大笑:“難得啊難得,還以為滿神都的男兒都是奴顏卑膝之輩!沒想到有硬骨頭的竟是這位面首,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