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靠山村口的老槐樹下已立著一道倩影。

趙秀兒攥著粗布衣角,指尖發白。

她望著眼前正在整理馬鞍的青衫少年,杏眼裡噙著水光:

“林...林川...真的不能再留半日麼?”趙秀兒聲柔,但是夾雜著滿滿得不捨。

林川勒緊韁繩,轉頭看向這個曾為他熬藥療傷的姑娘。

晨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更顯得那抹強忍的哀切令人心顫。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溫潤的羊脂玉佩,那是春娘子上次塞給他的“跑路盤纏”,輕輕放在趙秀兒掌心。

“郡王府的狗賊若是三個月未曾來過,你們便搬回來。”他壓低聲音,目光掃過遠處正在裝車的村民。

“帶著鄉親們往北走,牛二等人會保護你們,待我與聚義寨眾人相見,到時便回來接你。”

趙秀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少女掌心滾燙,帶著薄繭的指尖在他腕間經脈處輕輕一按,這是靠山村祖傳的診脈手法。

“你內息亂得像炸窩的馬蜂!”她急得聲音都變了調,“那校尉臨死前拍你那掌有毒!”

林川一怔,難怪這三日運功時膻中穴總有針刺感,原以為是‘乾坤訣’突破的徵兆。他試著催動內力,果然發現一縷陰寒氣息如毒蛇盤踞在丹田邊緣。系統面板適時閃爍:

【警告:檢測到“鎖脈散“毒素侵蝕,內力運轉效率-30%】

“不妨事。”他笑著抽回手,從馬鞍袋摸出個粗瓷瓶仰頭灌下,柳青兒特製的“百解丹”在喉間化開辛辣的暖流。

“比起這個...”他拍了拍懷中那塊從張校尉身上搜出的玄鐵令牌,鬼面紋路隔著衣料仍能感到森冷,“錦衣衛和郡王府勾連的訊息,必須查清楚,如今我也需儘快傳回聚義寨。”

馬蹄聲驚飛林間宿鳥。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霧靄時,那道青衫身影已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只在趙秀兒掌心留下一枚玉佩,和五個深深淺淺的指甲印。

七日後,野豬嶺。

林川啐出口中的血沫,將捲刃的菜刀從最後一名黑衣殺手的咽喉拔出。這是第三波伏擊——自從他誤入這片茶馬古道,追殺就沒斷過。屍體腰間露出半截相同的鬼面令牌,顯然郡王府的追殺令已傳遍江湖。

“咳...”

他踉蹌著靠向巖壁,左肩箭傷滲出的血已浸透半邊衣襟。毒素未清又添新傷,連【凌波微步】都遲滯了不少。遠處山坳升起炊煙,隱約可見酒旗招展,該是到了地圖上標註的“三岔驛”。

茶棚裡瀰漫著劣質菸葉和陳茶混合的酸澀氣味。林川壓了壓斗笠,將菜刀明目張膽地擺在桌上,在這種魚龍混雜之地,示弱反而危險。

“一壺雲霧,兩斤醬牛肉。”

他拋給夥計一角碎銀,故意露出袖口沾血的內襯,“順便問問,臨州城怎麼走最快?”

鄰桌穿蓑衣的老頭突然嗤笑:

“又一個送死的。”他缺了半隻耳朵,空蕩蕩的袖管用草繩扎著,“這半月往臨州去的江湖人,十個有九個掛在城門口風乾了。”

林川指節輕叩桌面,三長兩短,這是他在別處觀察打探訊息之人皆是這個暗號。

老頭渾濁的眼珠猛地一縮,他佝僂著蹭過來,酒氣混著腐臭味撲面而來:“菜刀託底?”聲音壓得極低。

“青磚墊腳。”林川接上暗號,這是茶樓老闆與人買賣訊息的暗號,他悄悄亮出令牌一角。

老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藉著俯身的瞬間塞來個油紙包:

“吃茶...咳...走西南官道,八十里外有片亂葬崗...”他痰音很重,卻字字清晰,“最近城裡的大人們...咳咳...都在找一口喘氣的棺材。”

紙包裡是半塊發硬的炊餅,掰開後露出張薄如蟬翼的絹布地圖。臨州城西南角被硃砂圈出個模糊的輪廓,旁邊蠅頭小楷標註:

“七月十四,子時,活葬崗”。

窗外忽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林川餘光瞥見一隊黑甲騎兵正在茶棚外勒馬,為首者舉起幅畫像正與店家比對著什麼。老頭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枯爪般的手指在“鎖脈散“淤積的穴位狠狠一按。

劇痛中,一縷陰毒內力被硬生生逼出。林川疼得眼前發黑,卻聽見老頭附耳道:

“柳丫頭教過你‘青萍勁’呼吸法吧?逆著練!”說罷突然掀桌大吼:

“官爺!這兒有通緝犯!”

瓷碗碎裂聲中,林川撞破後窗滾入湍急的溪流。冰冷河水淹沒頭頂的剎那,他看見老頭獨臂揮舞著菜刀衝向黑壓壓的弩箭,像截枯朽卻倔強的樹樁。

絹布地圖在懷中發燙。林川想起春娘子說過,聚義寨在臨州地牢關押著個“能掀翻半個江湖”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