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很快過去,人類在屋外點了一堆火,拿出自帶的烤肉來吃。

裊裊炊煙升起,人類的側臉映襯在火光中,卻依舊是黑白的色彩。

不過,他頭一次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有事情可以做的時候,才會知道,時光是流動的。

人類很快烤好了肉,先遞了一塊給他。

“吃點吧,我灑了鹽和孜然,不算特別好吃,但至少入口沒問題。”

他看著那塊肉,沒有接。

他無法形容烤肉上傳出的那種氣味,既不討厭也不喜歡,沒有要入口的慾望。

無視人類的殷勤,他起身離開。

人類在火堆邊坐著,低頭看著那串烤肉,沒有跟來。

森林中有座很高的山峰,坐在最高處,能俯瞰整片森林,也能看到遙遠的人類的住所。

他知道,那裡是一個叫做基地的地方,有形形色色的人類在生活。

一到夜裡,那裡會變得很安靜,也會有白色燈光閃爍,亮如白晝。

他知道,那裡不該是這種色彩,只是他看不見而已。

他最喜歡坐在這裡眺望那個地方,即便什麼都不做,只是這麼靜靜地看著,也會覺得平靜下來。

那裡,到底有什麼值得他這麼牽掛?

他在峰頂坐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夜幕降臨才回去。

孩子們沒有“睡覺”這一習慣,但是他有。

他秉持了和人類相似的生活方式,明明不用睡覺,但躺在床上,總會舒服點。

按照以往,他會回去得更晚一點,但是今天,夜幕方至,他就往木屋趕。

孩子們不會靠近那座木屋,不過有人類在,難免有些狂躁的孩子會產生不該有的想法。

他突然加快腳步,莫名有些擔心。

要是,那個人類被孩子們吃掉……

幸好,等他走到木屋附近,沒有看到一個孩子的身影。

木屋裡傳出淺淡的白色光芒,人類的影子在窗邊晃動。

他推門進去時,人類坐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書。

“今晚的床夠大,別把我丟出去了。”

人類並沒有因昨晚的事而生氣,只對他笑了笑。

那是不帶絲毫惡意和慾念的笑容,讓他差點相信,人類不是為殺他而來。

他是這片森林的領主,殺掉他,奪走他的屍晶,就能得到極為強大的力量。

這些話,是那些不自量力的人類說的。

人類坐在床上看書,夜裡寒意升騰而起,他裹上毛毯,打了個哈欠。

“突然閒下來,真不知道該做點什麼好。”人類放下書,倒回枕頭上,側過身來,含笑看著他,“你不睡嗎?”

他朝床靠攏一步,人類臉色微變。

“今晚再把我丟出去,誰都別想再睡個好覺!”

他聽出了人類話語裡的威脅,卻只覺得好笑。

即便這裡不是他的領地,他要碾碎這個人類,也輕而易舉。

人類的實力很強,但在他眼中,依然不值一提。

不過,他不想傷害這個人類。

人類很困,跟他對峙沒幾分鐘,就陷入睡眠裡。

他實在不懂,這人類腦子裡在想什麼。

他是人類的大敵,每一個人類見到他,不是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就是露出貪婪的面孔,朝他揮動武器。

人類應該畏懼他,討厭他,憎恨他,而不是現在這樣,理直氣壯地翻修他的木屋,還霸佔了他的床。

是篤定他懶得傷害他嗎?

無知。

他靜默許久,慢慢上前,駐足床邊。

人類睡得很香甜,呼吸均勻淺薄,眉眼間帶著滿足的笑意。

人類纖細修長的脖頸邊,頸動脈在微微搏動。

他猶豫片刻,伸手按住對方的命脈。

他有著尖銳的黑色指甲,只要輕輕那麼一按,就能感受到這個人類的溫度。

漂亮的紅色血液噴濺而出時,是他眼中最盛大的美景。

他的指甲在人類頸邊遊走,人類舒展著脖子,沒有絲毫抵抗。

突然間,人類哆嗦了一下,像只受驚的小動物,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他注意到,人類裸露在外的面板上,爬滿雞皮疙瘩。

要麼是恐懼,要麼是寒冷,他推測出人類此刻的狀態。

他隨即瞥向木窗外,見朦朧的夜霧籠罩森林,彷彿在下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可能是真的要下雨了,氣溫變得很低。

雖然他感受不到氣溫有多大變化,但床上的人類瑟瑟發抖。

身體還是比思維更快一步,當他反應過來時,人類已經被他抱在懷裡。

可惜,不管他抱得有多緊,人類的顫抖始終沒有停止。

他本就是冰冷的,無法給予這人類絲毫的溫暖。

火系高階喪屍在他的呼喚下來到木屋,令火焰升騰而起,驅散寒意。

人類終於能抵禦突然降臨的寒潮,重新陷入安眠中。

他始終沒有離開過一步,靜靜守在旁邊,並對這人類產生了興趣。

這個人類,原本是什麼顏色的,會有灼熱的溫度嗎?

一大早,人類倚在門口,懶洋洋地看著霧氣朦朧的森林。

“真冷,降溫太快了。”

整片森林被籠罩在稀薄的雨幕中,淅淅瀝瀝的雨聲空靈澄澈。

他站在樹下,沒跟人類同處一屋。

人類打了個哈欠,又問他,“你平時做些什麼?”

他沒回答,靜默地仰望從天空飄落的雨絲。

人類又說了什麼,他一個字都沒聽。

很久沒有下過雨了,在雨水的滋潤中,森林更為清新碧綠。

雨點落到他潰爛的面板上,冰冷的觸感讓他很不舒服。

人類換上衣服,對他說,“帶我去森林逛逛吧,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人類邊說邊走過來,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他。

“來,把衣服穿上,防水的。”

人類拿著大一號的制服,硬要往他身上套。

他掙扎了一下,見人類態度強硬,只好乖乖站在那,任由人類給他穿上衣服。

他和人類靠得很近,人類呼吸噴灑在他頸邊,就像涼風吹過,讓他不太適應。

這個人類身上有很香的氣味,不是血液那種腥香,是更美好,若有似無,縈繞在他鼻間,讓他腦袋有點發蒙。

人類終於給他穿好衣服,隨即後退一步,很滿意地說,“很帥。”

他從人類黑白分明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模樣。

他是潰爛的,雖然沒有異味發出,但和其他喪屍沒什麼不同,都是隻有心臟在跳動的乾屍。

帥在哪?

他沉默地轉身,大步踏入森林裡。

這片森林很大,無數山脈連綿成片,危機四伏。

他帶人類行走在林間,喪屍和喪屍獸們會自動迴避。

人類問他平時吃什麼,他在心裡回答,就吃那些喪屍獸,或者喪屍,變種人,什麼都能吃。

他沒有入食的慾望,但如果身體長久得不到外物補充,會開始衰敗,異能也會流失。

森林裡有不少木系高階喪屍,當雨季來臨後,喪屍們自發催生植物,令漫山遍野都綻放起奇異的花朵,新生的樹苗大範圍蔓延開來。

喪屍們也是很無聊的,漫長的時間裡,只有靠這些小事打發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