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鏡的話,好比一盆冰水,澆滅了剛剛升起的希望之火。

敖靈霜那剛剛穩定的心神,再次掀起驚濤駭浪。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

一場以整個狐族為棋子,以心魔為刀刃,精心佈置的,針對葉梟的狩獵。

這個男人,比她那個野心勃勃的二叔,要可怕一百倍。

她下意識地向前一步,紫金色的雷炎在周身跳動,整個樹屋都開始震顫。

“塗山鏡,你找死!”

“公主殿下,稍安勿躁。”塗山鏡甚至沒有看她,他的視線,始終饒有興致地落在葉梟身上,“憤怒,是無法解決問題的。就像您現在,即便殺了我,也無法喚醒你腳下這滿城的同胞。”

葉梟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他只是低頭,打量著手中那枚由心魔核心凝聚而成的黑色水晶,仿若那東西比眼前這個攪動風雲的陰謀家,更值得他關注。

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態度,讓塗山鏡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葉先生,您不覺得驚訝嗎?”他試圖重新掌握主動。

“為什麼要驚訝?”葉梟終於抬起頭,他掂了掂手中的水晶,就像在掂量一枚普通的銅錢,“為一個漏洞百出的劇本,鼓掌嗎?”

塗山鏡的瞳孔,不易察uc察地收縮了一下。

“漏洞百出?”

“你以為,一場真正的天災,會如此的溫順,如此的精準嗎?”葉梟的語氣很平淡,就像在陳述一個事實,“它出現得恰到好處,在我剛剛揭穿你謊言,你最需要一個外力來打破僵局的時候。”

“它汙染了所有的狐族,卻唯獨繞開了你這個‘首席史官’。”

“它看似強大,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就用最強的力量來攻擊我這個核心目標,反而給了我足夠的時間,去佈局,去反擊,去上演你口中那場‘拯救’的大戲。”

葉梟向前走了一步,那無形的壓迫感,讓塗山鏡臉上的從容,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塗山鏡,你不是一個好的陰謀家。”

“你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蹩腳的導演。”

“你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高估了你的獵物,也低估了你的觀眾。”

這番話,好比一把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了塗山鏡的心上。

他精心設計的一切,自以為天衣無縫的佈局,在這個男人眼中,竟好比孩童的塗鴉,幼稚而可笑。

“你……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塗山鏡的聲音,終於帶上了一絲乾澀。

“從你拿出那本《蠻夷考》的故事開始。”葉梟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一個真正想要煽動仇恨的人,會選擇一個更有力的武器。而你,卻選擇了一個一戳就破的謊言。”

“因為你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為了殺我,也不是為了替敖天清除障礙。”

“你是為了,看戲。”

“你想看我,如何應對輿論的絞殺。你想看我,如何應對心魔的汙染。你想看我,如何將絕望,變成希望。”

葉梟伸出手,指著塗山鏡懷中那個若隱若現的白骨祭壇。

“你不是在狩獵。”

“你是在收集。”

“你在收集我的手段,我的法則,我的創造之力。你對我這個人,比對這場戰爭的勝負,更感興趣。”

塗山鏡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

他最大的秘密,他隱藏在所有陰謀之下的真正目的,被這個男人,赤裸裸地,當著所有人的面,撕開了。

他就是一個躲在暗處的偷窺者,一個貪婪的收藏家。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要陪我演下去?”塗山鏡想不通。

“因為我也想看看,你能從我這裡,偷學到什麼。”葉梟笑了,“只可惜,你連皮毛都沒學到。”

“你學會了用惡意去澆灌種子,卻沒有學會,如何用希望去點燃它。”

“你只看到了我的‘術’,卻沒有看懂我的‘道’。”

敖靈霜已經徹底聽傻了。

這兩個人的對話,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

他們不像是在生死搏殺的敵人,更像兩個理念截然不同的創世主,在進行一場關於世界本質的辯論。

“道?”塗山鏡突然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充滿了癲狂與偏執,“我的道,你永遠也看不懂。”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狐狸眼中,燃燒著一種近乎於殉道者的狂熱。

“葉梟,你以為你贏了嗎?”

“你淨化了心魔,你拯救了狐族,你成了他們的救世主。”

“可你知不知道,這些昏迷的狐族,他們的靈魂,早已透過那個祭壇,與我的命,連在了一起。”

“你若殺我,他們,便會立刻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若不殺我,他們,就會永遠沉睡下去,變成一具具,需要你永遠供養的活死人。”

“告訴我,救世主先生。”塗山鏡張開雙臂,臉上露出了病態的笑容,“面對這份,我特意為你準備的‘責任’,你,要怎麼選?”

這才是他最後的殺招。

一個無解的陽謀。

他把自己,變成了整個狐族的“命門”,用數萬條無辜的性命,給自己上了一道最堅固的護身符。

他就是要逼葉梟,要麼背上屠戮全族的罪孽,要麼,就被這份沉重的責任,活活拖垮。

敖靈霜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個塗山鏡,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然而,葉梟的臉上,卻看不到半分的為難。

他只是用一種看白痴的表情,看著塗山鏡。

“責任?”他反問了一句,“誰告訴你,我要對他們負責了?”

塗山鏡的笑容,僵住了。

“救人,是要收費的。”葉梟的語氣,理所當然,“我又不是開善堂的。”

他轉過身,不再看那個已經呆住的塗山-山鏡,而是看向那僅存的幾個,因為站在最外圍而沒有被心魔波及,此刻正瑟瑟發抖的狐族長老。

為首的花長老,壯著膽子,上前一步,聲音顫抖地問道:“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葉梟伸出兩根手指,“兩個選擇。”

“第一,你們現在衝上去,把他殺了。然後,大家一拍兩散,各回各家。你們狐族,從此以後,就當沒生過這幾萬個族人。”

幾個狐族長老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第二,”葉梟的嘴角,勾起一抹商人般的微笑,“我出手,救活他們。”

“但,我要收費。”

“先生……您要什麼?”花長老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絕望中的希冀。

“我要你們青丘狐族,從今天起,成為我萬物工坊,在萬妖國的獨家代理。”

“我要你們,放棄那些虛無縹緲的打打殺殺,從操舊業,發揮你們狐族,最擅長的天賦。”

“經商,理財,建立情報網。”

“我要你們,為我發行一種,全新的貨幣。”葉梟伸出手,一枚眾生幣,在他掌心浮現,“我要讓這枚小小的石幣,在十年之內,取代萬妖國所有的金銀,成為這片土地上,唯一的硬通貨。”

“我要你們,成為我在這片土地上,最富有的代言人,也是我最鋒利的,經濟屠刀。”

“到那時,別說是一個敖天,就算是萬妖國的妖皇,想動你們一根汗毛,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整個妖國經濟崩潰的代價。”

葉梟的話,好比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在所有狐族的面前,緩緩展開。

他們彷彿看到了,一條與過去截然不同的,通往強盛的道路。

不再依靠血脈,不再依靠武力。

而是依靠財富,依靠資本,去建立一個,看不見的,卻又牢不可破的商業帝國。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花長老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先生……我們……我們願意!”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很好。”葉梟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那麼,作為預付款,先把眼前這個,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垃圾,處理掉吧。”

他指了指那個已經徹底傻掉的塗山鏡。

塗山鏡猛地一個激靈,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葉梟。

“你……你瘋了?你難道真的不在乎這幾萬條人命?”

“人命?”葉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滿了憐憫,“在我這裡,只有兩種東西。一種,是有價值的資產。一種,是可以被隨時清算的,負債。”

“很不幸,現在的你,和那些昏迷的狐族,都屬於後者。”

“但是,只要他們重新睜開眼睛,為我工作,為我創造價值,他們就會立刻,從‘負債’,變成我最寶貴的‘資產’。”

“而你,”葉梟搖了搖頭,“從頭到尾,都只是個,會產生壞賬的垃圾罷了。”

這番冷酷到極點的價值理論,徹底擊潰了塗山鏡最後的一絲心理防線。

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用來束縛英雄的道德枷鎖,在這個男人的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因為對方,從來就沒想過,要當一個英雄。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資本家。

“殺了他!”花長老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第一個,催動了妖力。

與其讓族人永世沉睡,不如,賭一把這個男人的承諾。

數十名狐族精銳,帶著滔天的怒火,撲向了那個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罪魁禍首。

“不!”

塗山鏡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身體化作一道青煙,就想逃遁。

然而,他快,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敖靈霜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一隻燃燒著紫金色雷炎的龍爪,好比鐵鉗,死死地扣住了他的天靈蓋。

“我的賬,還沒跟你算完呢。”她的聲音,冰冷刺骨。

塗山鏡的身體,在雷炎的灼燒下,發出了“滋滋”的聲響,他那張儒雅的臉,徹底扭曲。

他知道,自己完了。

……

半個時辰後。

狐族聖樹的祭壇之上。

塗山鏡那顆還帶著驚恐表情的頭顱,被放在了最頂端。

他懷中那個詭異的白骨祭壇,則被葉梟拿在手中,仔細地研究著。

“有意思。這不是妖族的法器,倒像是一種,人族上古巫祝的祭祀之物。”葉梟的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他伸出手,將那枚由心魔凝聚而成的黑色水晶,緩緩地,按入了白骨祭壇頂端的凹槽之中。

兩者,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嗡!

整個祭壇,發出一陣劇烈的嗡鳴,一股比之前的心魔,更加純粹,也更加冰冷的惡意,從祭壇上擴散開來。

葉梟的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他將改造後的祭壇,交給了旁邊,早已等候多時的花長老。

“拿去,把它放在你們狐族的地脈核心。”

“從今天起,它就是你們的‘許願機’,也是你們的‘催收機’。”

“每個狐族,都可以對著它許願。無論是想要更強的力量,還是想要更多的財富。它都會,滿足你們。”

“但,它也會記錄下你們的‘慾望’。”

“當你們的慾望,超出了你們能為我創造的價值時,它就會,將你們的靈魂,連本帶利地,一起收回來。”

花長老捧著那好比惡魔造物般的祭壇,只覺得雙手都在發顫。

這個男人,他不但治好了所有的族人,甚至還將那場災禍的源頭,改造成了一件,足以掌控整個族群慾望的,因果律法器。

他的手段,已經不能用神鬼莫測來形容了。

處理完狐族的事情,葉梟沒有絲毫停留。

他帶著敖靈霜,以及那兩臺已經修復完畢的工程機械,重新踏上了前往萬妖國皇城的路。

只是這一次,他們的身後,多了一支由數百名狐族商業精英組成的隊伍。

他們將是葉梟,插在萬妖國心臟的第一批,商業先鋒。

接下來的路途,出乎意料的順利。

塗山鏡的死,以及狐族的集體倒戈,好比一場八級地震,在萬妖國外域,掀起了軒然大波。

所有部落,在收到訊息之後,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他們沒有選擇對抗,也沒有選擇投誠,而是選擇了,觀望。

他們想看看,那個自立為王的新主敖天,與這個來歷神秘,手段通天的人族魔頭之間,究竟誰,能笑到最後。

十日後。

一座懸浮在雲海之上,由九座巨大的龍首山峰拱衛著的宏偉巨城,出現在了地平線的盡頭。

祖龍巢,萬妖國的皇城。

然而,此刻的皇城,卻被一層厚重的,閃爍著雷光的金色結界,籠罩了起來。

結界之外,數以萬計的鷹族與狼族的精銳部隊,正嚴陣以待,將整座皇城,圍得水洩不通。

一股肅殺之氣,沖天而起。

“雷鵬一族的‘九天雷獄大陣’。”敖靈霜看著那片熟悉的城池,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這是我萬妖國,最強的防禦大陣。沒想到,竟然被他們,用來囚禁自己的同胞。”

就在他們靠近大陣百里範圍的瞬間。

結界之上,一道身影,緩緩浮現。

那是一個身穿金色王袍,面容與敖靈霜有幾分相似,卻更加陰鷙的中年龍族。

正是篡位的新主,敖天。

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身穿金色羽衣,面容孤傲的青年。

正是那日,在丹鳳城被敖靈霜一招擊敗,狼狽逃走的雷鵬一族少主,雷千仞。

“我的好侄女,你終於回來了。”敖天的聲音,透過大陣,遠遠地傳了過來,充滿了虛偽的痛心,“你可知,你為了一己私慾,勾結人族,險些為我萬妖國,招來滅頂之災。”

敖靈霜看著他,一言不發。

她知道,任何言語,在此刻都毫無意義。

敖天的目光,越過她,落在了葉梟的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貪婪。

“你,就是那個葉梟吧。”

“交出你‘創造血脈’的秘法,然後自裁於陣前。”

“我可以做主,留你一具全屍,並且,饒恕我這愚蠢的侄女,犯下的叛國之罪。”

他的語氣,高高在上,好比在施捨一份天大的恩賜。

葉梟看著他,突然笑了。

“看來,塗山鏡的死,並沒有讓你學聰明一點。”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狐族。

“把我們的‘攤位’,擺出來。”

“讓這位新主,好好看一看,什麼,才叫真正的生意。”

花長老躬身領命。

很快,一個由各種奇珍異寶,神兵利器,甚至是一些聞所未聞的奇特生物組成的臨時集市,就在那“九天雷獄大陣”之外,堂而皇之地,開張了。

而集市最中央,一塊巨大的牌子上,用龍飛鳳舞的妖族文字,寫著一行大字。

“萬物工坊,妖國分號,開業大酬賓。”

“憑龍族逆鱗一片,可換血脈進化一次。”

“憑雷鵬本命翎羽一根可換上古雷法一部。”

“先到先得過期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