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鳳城,死寂。

那根指向天穹的中指,好比一柄無形的利劍,刺穿了神諭的光輝,也刺穿了所有人的膽魄。

“瘋了,他絕對是瘋了!”

“這已經不是挑戰,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扇神主的耳光啊!”

城中無數修士,無論正邪,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們見過狂的,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

風紫月癱軟在地,大腦一片空白。她知道,從葉梟說出那句話開始,一切都沒有了挽回的餘地。這不再是神庭與一個魔頭的紛爭,而是不死不休的戰爭。

月嬋的美眸中,也第一次露出了驚駭。她身為神主的影子之劍,最清楚神主威嚴的不可觸犯。這個男人,根本沒有對神權最基本的敬畏。

天空之上,那張金色的法旨,似乎也被這前所未有的褻瀆所激怒。光芒大放,威壓暴漲了十倍。一道道金色的神雷在法旨周圍凝聚,好比懸在丹鳳城頭頂的審判之劍,隨時可能落下,將整座城市從地圖上抹去。

然而,葉梟卻收回了手。

他甚至沒再多看那法旨一眼,轉身走回石凳,重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已經涼掉的茶。

那副悠閒的姿態,似乎天空中那足以毀天滅地的威壓,不過是夏日午後的一片烏雲。

“你不怕嗎?”月嬋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乾澀,“神諭之威,引動的是神庭本源之力。即便只是萬分之一,也足以將這座城,連同你我,碾成齏粉。”

“怕?”葉梟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為什麼要怕?”

他抬起頭,看向那張耀武揚威的金色法旨,眼神裡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好比頂級工匠看到一塊粗劣廢料時的,純粹的,毫不掩飾的嫌棄。

“這麼精純的能量,只用來寫幾個字,掛在天上嚇唬人。”

“真是……暴殄天物。”

月嬋和風紫月都愣住了。

她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跟上這個男人的思路。

在她們眼中足以毀滅一切的神威,在他眼中,竟然只是一塊用錯了地方的,可以回收利用的……材料?

葉梟沒有再解釋。

他站起身,對著自己那座已經變成活物的庭院,下達了一個簡單的指令。

“開飯了。”

下一秒,整座萬物閣的庭院,徹底暴走。

那面由淤泥和金屬粉末構成的門軸巨口,猛地張開,好比一個黑洞,對準了天空中的金色法旨,產生了一股恐怖的吸力。

那幾根紮根在牆角的柳條,瘋狂生長,瞬間長成了數百丈長,好比一條條綠色的惡龍,沖天而起,纏向那張法旨。

院子裡的枯井,井口擴張,井底傳來深淵般的轟鳴,一股扭曲空間的引力場從井中爆發,鎖定了法旨周圍的神雷。

就連庭院裡的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在這一刻活了過來,它們表面的紋路亮起,構成了一個巨大而詭異的,好比饕餮巨口般的吞噬法陣。

“他在幹什麼?他要吃了那張神諭?!”風紫月發出了不敢相信的尖叫。

月嬋也徹底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她見過無數挑戰神庭的狂人,可她從未見過,有人敢用這種方式,去“消化”神庭的威嚴。

天空中的金色法旨,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來自凡間的,最極致的挑釁。

神雷滾滾,一道道水桶粗細的金色雷霆,帶著淨世之威,狠狠地劈向那座小小的庭院。

然而,那些雷霆在進入庭院上空的瞬間,就被那口枯井爆發出的引力場扭曲、拉扯,最終好比百川歸海,盡數被吸入了深不見底的井中,連一絲浪花都沒能翻起。

那些沖天而起的柳條惡龍,更是直接纏住了法旨的四個角,任憑法旨如何掙扎,如何爆發出璀璨的神光,都無法掙脫。柳條上的綠色汁液,正在瘋狂地侵蝕著法旨上的神聖符文,將其分解成最原始的能量。

下方,門軸巨口和吞噬法陣形成的吸力,更是讓那張法旨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暗淡。

一道道精純的神聖能量,被強行從法旨中剝離,化作金色的光流,源源不斷地湧入葉梟的庭院領域。

整座庭院,都在貪婪地,享受著這場來自“神”的盛宴。

牆壁變得更加堅韌,上面浮現出金色的神紋。

柳條變得更加翠綠,尖端甚至凝聚出了金色的雷光。

枯井的轟鳴聲漸漸平息,井底似乎有什麼全新的,更加恐怖的東西正在孕育。

這個過程,持續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

當最後一絲金光被吞噬殆盡,天空中的那張金色法旨,變成了一張輕飄飄的,失去了所有神性的普通金箔,從空中飄落下來,正好落在了葉梟的腳邊。

他彎腰撿起,用它擦了擦桌上的茶漬,然後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堆。

天空中,那足以壓垮全城修士心神的恐怖威威壓,煙消雲散。

陽光,重新灑下。

彷彿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

可萬物閣庭院裡那股暴漲了數倍的,更加內斂也更加危險的氣息,卻在告訴所有人,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一個凡人,當著全世界的面,把神庭的臉,按在地上,用最粗暴的方式,反覆摩擦,然後,還把擦過屁股的紙,扔回了神庭的臉上。

月嬋和風紫月,已經徹底失語。

她們的大腦,因為受到了過度的衝擊,已經放棄了思考。

葉梟卻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坐回石凳,對纖兒說道:“去,把孫不語叫來。”

纖兒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消失。

片刻後,孫不語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他剛才在外面,親眼目睹了那神蹟般的一幕,此刻看向葉梟的眼神,已經不是崇拜,而是狂信徒般的虔誠。

“葉……葉神師……您……您有何吩咐?”

葉梟指了指院子:“這裡,剛剛吃得有點多,需要消化一下。”

“從今天起,萬物閣,歇業三天。”

“三天之內,我要你動用煉丹師公會所有的力量,將這座城,給我打造成一座鐵桶。”

“我要城裡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孫不語聞言,渾身一震,立刻明白了葉梟的意思。

這是要徹底將丹鳳城,變成他自己的絕對領地。

“是!老朽這就去辦!”他沒有半分猶豫,領命而去。

處理完這一切,葉梟才重新拿起那塊雕刻了一半的幽冥魂石,準備繼續自己的工作。

然而,就在這時。

一陣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從朱雀大街的盡頭傳來。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一隊隊身穿黑色重甲,手持破法長戈的城主府衛兵,如同一道黑色的潮水,將整條朱C雀大街封鎖。

他們的甲冑之上,刻畫著防禦陣法,手中的長戈,閃爍著專門用來剋制修士靈力的寒光。

為首一人,正是城主府的統領,張烈。

只是此刻,他臉上再無之前的感激與熱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肅殺與決絕。

他身後,一頂由八人抬著的華貴官轎緩緩而來,停在了萬物閣的門前。

轎簾掀開,一個身穿紫色官袍,面容儒雅,眼神卻銳利如刀的中年男人,從中走出。

正是丹鳳城城主,趙無極。

趙無極沒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穿透了萬物閣的院牆,直接落在了葉梟身上。

“葉先生。”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趙某今日前來,只為三件事。”

“第一,感謝先生出手,救我丹鳳城於神威之下。”

“第二,請先生即刻離開丹鳳城。”

“第三,若先生不肯走,趙某,只能請先生,死在這裡。”

他的話,平靜,卻充滿了血腥味。

風紫月的心,再次揪緊。她知道,神庭的威壓雖然消失了,但它帶來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趙無極不是傻子。他知道,葉梟今日打了神庭的臉,神庭下一步,必然是雷霆震怒。

到時候,丹鳳城,這座他治理了數十年的城池,必然會成為兩大巨頭交戰的犧牲品,被夷為平地。

他不能賭。

所以,他只能選擇,犧牲掉葉梟,來換取整座城的安寧。

這是一個政客,最理智,也最冷酷的選擇。

張烈站在他身後,握著長戈的手,青筋畢露。他不想與自己的恩人為敵,但他的職責,是守護這座城。

葉梟看著趙無極,臉上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

他甚至笑了笑。

“你的選擇,很聰明。”

“但可惜,你選錯了物件。”

他說著,站起身,走到了院門口,與趙無極,隔著一道門檻,遙遙相對。

“我若想走,這天下,無人能留。”

“我若不走,這丹鳳城,便是神來了,也得姓葉。”

“趙城主,你確定,要用你這一城百姓的性命,來賭我,不敢殺穿你的城主府嗎?”

趙無極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年輕人,而是一頭擇人而噬的洪荒巨獸。

他身後的重甲衛兵,也都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長戈,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之際。

一陣更加華麗,也更加張揚的儀仗之聲,從天空傳來。

“昂!”

九條氣息強大的蛟龍,拉著一架通體由黃金打造,懸浮在半空中的華美龍輦,破空而來。

龍輦之上,雕龍畫鳳,珠光寶氣,一股屬於皇權的,霸道無匹的氣息,瞬間壓過了城主府的肅殺之氣。

正是大燕王朝的黃金龍輦。

龍輦穩穩地停在了萬物閣的上空,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只見龍輦的珠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那個丰神俊朗,眉宇間帶著與生俱來高傲的太子燕弘,緩緩走出。

他沒有看下方的對峙,也沒有看任何人。

他的目光,穿透了層層阻礙,直勾勾地,落在了葉梟的手上。

那塊,被他用來擦桌子,然後扔進垃圾堆的,神諭金箔。

燕弘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熱的光芒。

那光芒裡,有貪婪,有渴望,有震驚,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

他一步踏出龍輦,竟直接從百丈高空,落在了萬物閣的院子裡,正好站在了葉梟和趙無極的中間。

趙無極臉色劇變,連忙躬身行禮:“下官丹鳳城城主趙無極,拜見太子殿下!”

燕弘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死死地盯著葉梟,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那東西……你竟真的,把它給‘打’下來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包括趙無極和月嬋,都眼珠子掉了一地的動作。

這位大燕王朝未來的君主,對著葉梟,這個被神庭通緝的“魔頭”,緩緩地,躬下了他那高貴的,從未對任何人彎曲過的腰,行了一個,近乎於弟子拜見師尊的大禮。

“學生燕弘,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

“今日特來履行承諾。”

“我大燕王朝,三十萬鐵浮屠,已陳兵北境隨時可以為先生……”

“敲碎神庭的龜殼。”

他抬起頭眼神狂熱地看著葉梟。

“只是學生有一事不解。”

“這神諭乃神庭本源所化萬法不侵。先生究竟是如何,將它從天上拽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