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流雲沒有回應,只是微微頷首。

他面色依舊沉靜如水,眼神卻比方才更加專注銳利了幾分。

如同鷹隼般掃視著被六合鏡光照亮的每一寸空間。

無論是腳下的硬地、兩旁的穢泥,還是頭頂那條生死攸關的暗紅之線。

那柄蘊含著煌煌天威的長虹劍意已在玄牝劍匣中沉寂。

六合鏡溫潤堅韌的光暈成為黑暗洞窟中唯一的守護燈塔。

他輕抬步伐,繼續引領著隊伍在這危機四伏的幽冥腹地中穿行。

每一步都踩著未知的硬地,頭頂是億萬倒懸的惡魔。

腳下深淵是無盡穢臭的糞池,這“硬地”彷彿是一條行走在九幽地獄邊緣的鋼絲。

不知又走了多久,時間在絕對的黑暗和持續的警惕中早已失去了意義。

六合鏡的光芒穩定地在前方投下光圈,映照著亙古不變的潮溼巖壁和腳下那條延伸向黑暗深處的“生”路。

洞窟內除了眾人的呼吸聲、踩踏硬地的輕微“咔噠”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滴水聲。

便是身後穹頂那密密麻麻魔蝠群在沉睡中無意識發出的,如同億萬甲蟲爬行般的摩擦碎響。

匯成一股低沉壓抑的背景噪聲,時刻提醒著眾人頭頂的恐怖。

終於,當洞窟的空間似乎稍微開闊了一些,眾人眼前,前方洞穴霍然分岔。

幽幽深深,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的兩條岔路。

如同從黑暗中驟然裂開的兩張巨大妖魔之口,無聲地展現在他們面前。

那岔開的黑暗之口深不見底,彷彿通向截然不同的煉獄,散發出令人心頭髮寒的未知氣息。

而在兩條岔路的正中心,同時也是這條“安全通道”的盡端。

赫然矗立著一塊巨大的、幾乎佔據整個洞窟通道高度的黑色石碑!

那石碑形制古樸厚重,材質非金非石,觸目所及透著一種沉重冰冷的質感。

猶如吞噬了千萬年歲月的墨玉,足有六人之高,巍峨聳立在岔路口。

石碑表面似乎經歷了無盡歲月的侵蝕,邊緣崩壞剝落,留下了滄桑的痕跡。

而在那滄桑而巨大的碑面之上,在六合鏡昏黃光暈的映照下。

清晰地浮現出四個遒勁猙獰、透骨生寒的大字:

“天道在我”

這四個血淋淋的大字,每一筆每一劃都扭曲盤結。

彷彿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由無數痛苦掙扎的魂魄凝結而成。

散發著一種睥睨眾生、霸絕狂囂的兇戾魔威。

李流雲的目光在那四個血淋淋的大字上流轉片刻,並未被那直衝心神的凶煞之氣所懾,反而微微凝神。

他腳步微頓,清冷的視線如同最精準的刻刀,細細劃過石碑的邊緣與字跡的轉折處。

“石碑……有被修復過的痕跡。”李流雲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了沉重的黑暗與壓抑的靜默。

如同冰泉滴落玉盤。

“新舊刻痕的銜接處並非渾然一體,血汙之下,殘留著刻意遮掩的拼接縫隙與新鮮鑿擊之象。”

“此物並非此地原生,也非萬載遺存。”

“定然是內有魔教賊子蟄伏無疑,諸位務必小心,不可妄動。”

李流雲話音落下。

四周的黑暗彷彿瞬間又濃稠了幾分。

只有那石碑上的血字在六合鏡幽微光線下閃爍著不祥的暗紅。

空氣裡瀰漫開來的,除了亙古的穢臭與陰寒,更添了一縷凝重的殺機。

“是!李師弟說的是!”曾書書與齊昊幾乎同時沉聲應道。

陸雪琪雖未出聲,清冷的眸光亦是瞬間銳利了幾分,周身寒意更盛。

三人幾乎不約而同地動了。

“嗡——!”

“錚——!”

“嘶——!”

低鳴的顫音,在黑暗中接連響起。

曾書書反手抽出了軒轅仙劍,溫潤的紫色劍華瞬間收斂。

只餘一層薄薄的清光流轉於劍身之上,似有若無,卻蓄勢待發。

齊昊身前寒冰仙劍低低懸浮,劍刃表面凝結出一層薄霜般的冰冷白氣。

寒芒內蘊,只待一擊。

陸雪琪的天琊神劍更是在她微微抬手的瞬間便滑出了半寸劍鋒。

深藍劍芒如同九幽寒潭的微光在她身周悄然流淌。

化作一層幾近透明的冰藍氣場護住三尺之地。

那並非防禦靈光,而是將鋒銳無匹的劍意與雄厚的太極玄清道真元壓縮。

內斂於仙劍本體之中。

只需一念,便可如霹靂炸響,雷霆萬鈞。

在這危機四伏、敵暗我明的詭譎之地,他們選擇的不是耀目的護體法術。

而是將所有的力量都凝聚於一點,這無疑是最節省法力。

也是反應最快,且在狹小空間內最有效的方式。

若有魔崽子妄圖偷襲,必將迎來這壓縮到極致的“剎那永恆”之劍!

李流雲看著三人瞬間完成的應變,目光沉靜如水。

他背後玄牝劍匣依舊古拙沉穩,未有光華溢位,只有他自身的氣息,更加幽深莫測,彷彿化作了古洞本身。

“李師弟,選哪條路?”曾書書壓低了聲音問道。

目光在左右兩條如妖魔裂口般幽深詭譎的岔道上逡巡,握著劍柄的手微微用力。

李流雲的目光在兩條岔道口停留了不足一息。

便毫不猶豫地抬手指向左邊那條似乎更顯曲折、深邃的甬道:“走左。”

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此地氣息駁雜混亂,他的選擇並非全然依賴感應。

更像是一種源自天機演算與前世經驗的直覺。

“好!”齊昊立刻點頭,沉聲道,“我等四人互為犄角,切勿分開,遇敵也好齊力應戰,免得被各個擊破!”

他一步跟上李流雲,緊守其右側,寒冰劍微光流轉,戒備森然。

陸雪琪無言,身形若清輝流動,已立於李流雲左側。

天琊劍的冰藍光芒無聲收斂,但那股凜冽劍氣卻更加凝練逼人。

曾書書則守在了隊伍尾端,軒轅仙劍在身後劃出一道若有實質的紫氣界痕,警惕著來自黑暗。

四人再次踏入了未知的黑暗,這一次,氣氛比之前更加沉凝如鐵。

避塵咒隔絕著腳下的汙穢溼滑,六合鏡如同黑暗之海中的一葉孤舟。

散發著溫潤而堅韌的光芒,穩穩地懸在李流雲上方,照亮前方不足丈許的路徑。

岩石的溼冷感透過足底傳來,每一步踏在相對堅實的“硬地”上。

都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在這無邊的死寂與遠處億萬魔蝠沉睡般的低噪中,顯得格外清晰而揪心。

甬道蜿蜒曲折,坡度時上時下,彷彿永無止境。

岔道之後的環境,似乎更加死寂。

除了頭頂偶爾傳來的水滴敲打溼滑巖壁的“嗒……嗒……”聲,就只有他們四人壓抑的呼吸和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