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碧瑤夜話，前往空桑山

李流雲道一聲“姑娘過獎”，便欲轉身離去。

那根柔韌的樹枝被他隨手棄於樹下枯草間，姿態清淡得如同拂去一粒塵埃。

他足尖輕點，人已無聲掠至石案前，袍袖微微一拂，也不見如何用力。

那沉重的玄牝劍匣彷彿生了靈性，“咔噠”一聲輕響便吸附在他背上。

碧瑤眼波流轉。

映著滿庭月色，忽地綻開一抹俏皮靈動的笑意，如同暗夜裡驟然綻放的異卉。

“喂，木頭人！”她幾步跳到李流雲面前，水綠裙裾旋開，攔住去路，仰著皎潔似玉的下巴，“請問貴姓呢？”

李流雲身形微頓，目光平靜無瀾地滑過她明媚逼人的臉龐，聲音如同這山石旁流淌的清泉：“青雲門，李流雲。”

說罷。

再無多餘一字，邁步欲走。

碧瑤哪裡肯依，身影一飄，依舊牢牢攔在前方。

小鹿般靈動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意外和探究：“你這人，好生奇怪！我都問了你的名字，你怎麼不同樣問問我？”

“姑娘若想說，自然會說。若不願說，”李流雲側過臉，接著道：“我問亦是無益。”

語氣篤定，彷彿在陳訴世間最淺顯的道理。

碧瑤微微一怔，望著眼前這人風姿絕倫、卻又通透清冷得近乎不沾煙火的模樣。

先是不解。

繼而恍然大悟般，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如同山澗細碎的水滴滾落玉盤。

清脆又帶著一絲無端的歡喜。

“哈哈哈……妙！”

“你可真是個妙人兒！！”

少女微微歪頭。

眉眼彎彎，唇邊兩個梨渦若隱若現，大大方方地道：

“我叫碧瑤。”

“碧水長天，瓊林瑤臺。”

說罷，隨即，那清亮的目光微微一凝。

帶了點審視與不自知的期待，追問道：“那你覺得，我……漂亮麼？”

李流雲毫無遲疑地點了點頭，清朗的眉宇間一派坦誠：“嗯。”

一個“嗯”字，乾脆得如同金石墜地，沒有絲毫拐彎抹角的恭維或是窘迫。

然而碧瑤臉上明媚的笑容卻驟然淡了三分，如同蒙上一層無形的薄紗。

那雙璀璨的眸子掠過一絲極淡的惘然和黯淡，輕輕撇了下嘴角。

自嘲般低語：“哼……就知道是這樣。”

“從小到大，是個男人都這麼說，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還不是看著這張臉……”

言語間，竟隱約透出幾分寥落與厭煩。

李流雲卻彷彿不曾聽見她這帶著怨氣的後半句。

就在碧瑤話音未落、心神略微搖曳的剎那。

他身形彷彿融入了風中一抹流動的月光，毫無徵兆地向旁邊平平橫移三尺。

恰好避開了碧瑤的阻隔，玄牝劍匣只留下一個沉凝如山的輪廓在月影裡一晃。

清冷的聲音，平靜地傳入碧瑤耳中：“實話實說罷了。”

話音未落。

人已在數丈之外。

庭院裡竹葉簌簌輕響，再看時，那一襲雪白的背影已融於夜色轉角，再無蹤跡可循。

碧瑤愣在原地，望著那消失方向的空蕩月華，口中咀嚼著那句“實話實說罷了”。

先是微惱，隨即那一絲不滿如同遇陽的薄冰，倏然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而明亮的洞悟。

她眼神猛地一亮，如同暗夜裡燃起兩簇小小的火焰。

“噗嗤……”她終於忍不住，掩口笑出聲來。

肩膀微微聳動，笑聲清越，那點微末的黯淡徹底被一種豁然開朗的明快驅散。

原來真正的讚譽，是這般剔透無偽，無關曲意逢迎。

輕笑聲中。

一道淡紫色的幽影，如同悄然浮動的霧靄，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庭院的另一角。

那蒙面女子眸中的深邃古井被打破了片刻，映出幾分難得的溫軟笑意：“很久……很久沒見你這般真正快意地笑過了。”

她款步上前，來到碧瑤身邊。

碧瑤收斂了笑意，回頭望向那片如霜的月色深處。

眼中殘留的明亮光點猶在跳躍，她並未直接回答。

只是輕輕眨了眨眼，長長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蝶翼般的暗影。

“幽姨……”她唇邊弧度仍在，低聲輕喚，彷彿那笑聲還縈繞在舌尖未散盡。

目光卻已越過了庭院的高牆，投向未知的黑暗深處。

……

晨光微熹，薄霧氤氳的山海苑尚在沉睡。

碧瑤佇立的高閣軒窗吱呀一聲被推開。

她憑欄望去，樓下庭院一片寂寂，彷彿昨夜月下劍舞與輕笑，都只是水汽浸潤下的一場幻夢。

不遠處的街口，卻已有了動作。

很快。

齊昊便敲了三位同門的門，將眾人集結在了一起。

“諸位。”齊昊的聲音打破清晨的靜謐，帶著一絲慣有的沉穩，“空桑山位於東方三千里外，路途不近，妖邪蹤跡亦需謹慎。”

“依我之見，莫如儘快啟程，路上亦可詳查魔蹤。”

曾書書忙不迭點頭：“齊師兄所言甚是！”

“夜長夢多，咱們還是腳底抹油——快些溜的好！”

他嘴裡跑著市井俚語，臉上卻是躍躍欲試。

李流雲只淡淡頷首，如古潭投石，漣漪微生即逝。

陸雪琪更無異議，寒星般的目光掠過遠處黛青色起伏的山巒輪廓，只餘一片清冷。

眾人一同下樓。

山海苑那胖胖的老闆果然早已候著，臉上堆滿了敬畏與感激交織的笑容，幾乎要把腰彎到塵埃裡。

“仙長們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沾了青雲門的福氣，這房錢……”

他伸出胖胖的拇指和食指，捏出個誇張的手勢，“必須五折！必須五折！幾位仙長日後但凡路過河陽城，千萬賞臉再來小店！”

曾書書笑得見眉不見眼，只覺得出門便省了一大筆，頗為得意。

齊昊謙和地推讓幾句，便也收下好意。

辭別了身後那座喧囂漸起的繁華城郭。

四人周身靈力流轉，法寶光華驟然大亮。

齊昊身前懸浮的寒冰仙劍率先爆出一團清冽奪目的銀白光華。

曾書書也祭起了軒轅仙劍，嗡鳴著綻放出溫潤的紫色寶光。

陸雪琪足下清輝瀰漫，朦朧如水，身形微動已在半空。

李流雲背上的玄牝劍匣則顯得異常內斂深沉，只有匣體表面流轉過一層深紅如烙鐵澆灌的暗芒，幾不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