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新紀元四十三年。

正月初八。

宜:出行、入山、狩獵、祭祀。

清晨八點,凜冽的山風捲著早春的寒氣,掠過青玄城南城門外斑駁的石板路。

城門的巨大陰影尚未完全褪去,城外通往茫茫山林的大路上,三道身影正頂著寒風趕路。

這三道身影,正是舒清婉、宋定安和谷若風。

舒清婉身姿挺拔,步伐穩健,淡青色的勁裝勾勒出修長的身形,烏黑的頭髮在腦後利落地束起。

自從有一次宋定安說她長髮會更好看,她便開始留長髮了,不再是以前的齊耳短髮造型。

宋定安緊隨其後,步履輕快,眼神靈動地掃視著四周,帶著一股躍躍欲試的朝氣。

旁邊的谷若風則微微皺著眉,清秀的臉上帶著點困惑和不甘。

此時谷若風忍不住再次開口,聲音帶著明顯的鬱悶:“兄弟,你到底怎麼修煉的?”

他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宋定安,眉頭皺得更緊了,“我爸這次可真是下血本,託關係花了大價錢才給我弄來好些丹藥,這才勉強在過年那幾天衝到了煉氣四層。”

他側過頭,仔細打量著宋定安的氣息,語氣帶著點挫敗,“怎麼現在一感覺,你的修為還是穩穩壓我一頭呢?這太沒道理了!”

“咳咳,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宋定安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順勢伸過手臂,親熱地一把摟住谷若風的肩膀,手掌在他肩頭用力拍了拍。

他微微前傾身體,湊近了些,帶著幾分探詢的口氣,壓低聲音道:“哎,好兄弟,之前聽你神神秘秘地說這回帶了幾件寶貝,現在都出城了,總該能透露一下了吧?我這心裡可好奇得緊呢!”

谷若風聞言,眼神閃爍了一下,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似乎想把自己的話藏回去。

他原本打定主意要保密到底,準備到關鍵時候才亮出來,給好兄弟來個大大的驚喜,這會兒實在不想輕易鬆口。

然而,走在最前面的舒清婉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她停住腳步,側轉過身來看著谷若風,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若風,帶了什麼好東西,說說看。我是隊長,需要了解隊員的裝備情況,才好根據具體局面做出判斷,安排最合適的戰術。”

在這三人小隊裡,舒清婉地位特殊。

且不說她曾是二人的修行課講師,單論她煉氣後期的修為和豐富的經驗見識,也足以擔起隊長的職責。

作為隊長,並非無腦帶著隊員衝殺,而是需全面掌握隊員的能力底牌,才能在關鍵時刻做出最恰當的抉擇。

舒清婉的目光平靜地落在谷若風身上,帶著一絲詢問的意味。

谷若風立刻感覺到這份壓力。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無奈地洩了氣,看來這驚喜是保不住了。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舒老師…呃…那個,我帶了一杆‘玄鷲’式反靈能狙擊槍,還有一個單兵用的‘馭風Ⅱ型’飛行揹包。”

“臥草!”宋定安猛地鬆開摟著谷若風的手,一雙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失聲驚叫了出來,臉上的震驚毫不掩飾,“這兩樣東西不是城防軍的專屬裝備嗎?管控嚴得跟什麼似的!兄弟,你這路子夠野啊,怎麼搞到手的?”

進入新紀元後,普通的火藥武器威力已漸漸跟不上修士能力的提升。

比如尋常的手槍子彈,若是遇上修士開啟一張中品金光符,子彈最多能勉強穿透那層薄薄的光罩,但觸及人體時已然力竭,彈頭甚至未必能擦破對方的面板。

然而,諸如大威力槍械一類的尖端武器仍是狩獵和戰鬥的利器。

尤其是經過特殊鍊金和符籙強化的狙擊槍,即便使用普通穿甲彈,也能輕易撕裂上品金光符的防護;而一旦裝填特製的靈元子彈,那恐怖的穿透力和衝擊力,即便築基境修士也得暫避鋒芒。

更可怕的是其超遠端打擊能力——修士的法術或法器攻擊範圍多受限於自身神識強度,難以及遠。

而這狙擊槍的有效射程動輒便是上千米甚至數千米!

稍有不慎,強如築基修士也可能在這致命冷槍下飲恨黃泉。

至於單兵飛行揹包,更是能讓修士如虎添翼。

穿上它,修士便能獲得穩定的空中機動能力,形成對地面目標的立體火力壓制。

此類裝備一直被官方嚴格管控,尤其是大威力軍備,否則如何能威懾和管理實力日益膨脹的修行者群體?

谷若風臉上露出一絲小得意,但隨即又壓了下去,解釋道:“我爸過年前修為終於突破到煉氣圓滿,從小隊長升成了中隊長,許可權等級提升了不少,能接觸到的東西也多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也透過考核,正式加入城防軍了,是正兒八經的在編人員。”

他拍了拍自己胸前,雖然未著制服,但動作強調了身份。

宋定安立刻恍然大悟:原來是朝中有人好辦事!

再加上谷若風本身已是官方人員,只要不在城裡明目張膽地使用,私下外出狩獵動用一下,倒也不算大問題。

舒清婉微微頷首,表示瞭然,清冷的眸子裡閃過思索的光芒。

她目光落在谷若風身上,語氣溫和下來,說道:“若風,你和定安是過命的好兄弟,而定安……”

她說著,眼神柔和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宋定安,“是我認下的弟弟。既然是在外行動,你以後也別總叫我舒老師了,顯得生分,直接叫我一聲清婉姐就好。”

她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淡笑,“畢竟,這裡也不是學院,你也早就畢業了。”

谷若風聽聞此言,眼睛一亮,臉上立刻綻開笑容,立刻朗聲應道:“是!清婉姐!我明白了!”

他適應這新稱呼的速度倒是出奇地快。

接著,他又從腰間的儲物袋中——三人雖然都揹著揹包,但那更多是掩人耳目,谷若風手腕一翻就從袋中取出了物品——摸出兩把制式手槍、幾個備用彈匣和一盒子黃澄澄的子彈。

“清婉姐、定安,給,”他把槍往前遞了遞,“雖然這對我們用處可能不算太大,但總歸多一份保障。萬一情況緊急,用來驅趕一些小東西或節省點靈力也是好的。”

舒清婉的目光掃過那兩把手槍,輕輕搖了搖頭,並沒有伸手去接。

事實上,大多數修行者對這類常規槍械的興趣都不大,除了官方禁令的考量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覺得自己的法術和法器威力更強,操控也更隨心所欲,遠勝於依賴這類機械造物。

宋定安卻興致勃勃地接過了其中一把,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手感,同時順手把遞過來的彈匣和子彈盒子都撈進自己懷裡,笑道:“好東西,謝了兄弟!放心,等回城一準還你。這玩意兒在外面用用無妨,要是在城裡被巡查發現,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男孩子嘛,天生對這玩意沒有抵抗力。

“行啦,知道規矩,小心點用。”谷若風看他那稀罕勁兒,也笑著應道。

半日光景轉瞬即逝。

三人深入山林,山勢漸起,樹木越發蔥鬱。

然而,巧得很,他們遭遇的第一隻二階妖獸,竟和宋定安上次歷練時一樣,是一隻體型壯碩如牛犢的大兔子!

只不過這隻並非白色,而是通體覆蓋著厚實的灰褐色皮毛,一雙赤紅的眼睛兇悍地盯著闖入者,前肢刨地,粗壯的後腿微微弓起,蓄勢待發。

宋定安一擰身,下意識就要上前應對。

谷若風卻搶先一步跨出,低喝道:“我來!”

話音未落,他已朝著那暴躁的灰兔迎了上去。

一人一兔相距尚有一丈之遙時,谷若風手臂猛地一甩,一道灰濛濛的繩索從他袖中如毒蛇般射出!

那繩索彷彿有生命一般,在空中靈活地一捲一纏,精準無比地將迎面衝來的灰兔四肢和身軀牢牢捆縛住!

奔跑中的巨兔頓時失去平衡,身體猛地前傾,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狠狠栽倒在地,連著翻滾了十幾圈才在一片塵土草屑中停下,徒勞地掙扎扭動著,卻無法掙脫那看似普通實則堅韌無比的灰色繩索。

而谷若風則輕鬆地向側邊躍開,從容地避開了兔子翻滾的路徑。

他幾步走到被捆得結結實實,只能發出嗚嗚低吼的獵物面前,手腕一翻,從儲物袋中抽出那柄在道台山獲得中品法器疾風劍,乾淨利落地對準要害刺下,結束了它的生命。

這兔起鶻落的一幕,快得讓旁邊的宋定安看得有點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為至少要有一場勢均力敵的纏鬥,結果……就這麼簡單?

站在一旁的舒清婉注意到宋定安臉上的愕然,以為他對那條繩索法器產生了好奇,便開口解釋道:“那是城防軍的制式法器,捆仙繩。若風這條是下品法器級級別的。”

她語氣平淡地陳述著相關資訊,“小隊長級別的可使用中品捆仙繩,中隊長級別一般配備上品。至於築基境修士擔任大隊長的,則使用下品靈器級別的捆仙繩了。”

“這東西一旦鎖住目標便極難掙脫,不過只在城防軍內部流通,外界幾乎不可能買到。據說其原型出自道台山秘境,曾在那裡出現過兩條真正的古寶‘捆仙繩’,如今各城城防軍所用的款式皆是仿製那兩條古寶而來。”

宋定安聽完,立刻來了精神,帶著請教的神色看向舒清婉:“姐,那如果……我是說萬一啊,碰到手持這種捆仙繩的敵人,該怎麼應對才穩妥?”

舒清婉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清淺卻自信的笑容,舉起三根手指說道:“應對之法,無外乎就那幾種。”

她緩緩放下第一根手指,“其一,保持距離,只要不被這繩索觸碰到本體,它便無法捆縛於你。”

第二根手指跟著放下,“其二,最簡單直接——擊殺施法者本人。人若身死,再厲害的寶物也無用武之地。”

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其三,若你的神識足夠強大,反應足夠迅捷,可以在繩索近身的剎那,直接以強大力量攻擊其本體薄弱點,強行破之。”

宋定安眼神專注,聽完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些策略簡潔明瞭,確實切中要害。

萬事萬物皆有規律可循,只要弄清了這“捆仙繩”的特性原理,要尋找破解或應對之道,理論上並非無跡可尋。

他心中暗忖,等這次任務結束回城,一定得找機會跟谷若風切磋一下,親自體驗和琢磨這玩意的門道。

不過片刻功夫,另一邊的谷若風已經手法利落地處理好了那隻灰兔。

兔皮被完整剝下疊好,有用的爪、牙、其體內的靈元石和一些精肉也都被分割整理完畢,接著他手一揮,便將戰利品收進了自己的儲物袋。

這並非他想私藏獨佔。

三人出發前早有約定:誰獨立擊殺的獵物便歸屬誰;若是合力擊殺的,則根據各自在戰鬥中的出力情況和貢獻大小再進行分配。

憑藉著他們深厚的交情,這點兒身外之物的歸屬,是絕不會引發任何齟齬的。

收拾停當,三人繼續沿著崎嶇的山道前行。

宋定安一邊走,一邊似乎想到了什麼,偏過頭問谷若風:“若風,我記得城防軍裡也有不少還在煉精境打磨的預備役吧?他們應該無法催動你這需要靈力激發的法器捆仙繩吧?畢竟需要靈力驅動。”

“確實如此。”谷若風點頭肯定,腳步不停,“煉精境的兄弟們用的是另一種特製器械。”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像是射網槍或者纏繞發射器之類的玩意兒,發射出去能形成捕捉網或帶有倒刺的繩索。不過嘛...”

他聳了聳肩,“那些東西對付普通人或者一階、不入階的妖獸還好用。面對煉氣修士,反應夠快的話,作用就很有限了。”

說起來,即便只是煉精境的準修士,經過系統訓練後,其速度、力量、神經反應速度,放在舊紀元時代,也絕對稱得上百裡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超級兵王,絕對的戰爭機器。

若輔以合適的裝備並形成人數優勢,在戰場上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恰在此時,舒清婉停下腳步,轉身面向兩人,神情認真:“這次深入山嶺的核心目的,是為了那座山崖下的金翅鷹巢穴。”

她抬手指向遠方隱約的山巒輪廓,“我得到的可靠訊息,那裡有一個鷹巢,其中很可能有尚未孵化的金翅鷹卵。”

她的目標簡單直接——奪取,或者說“偷”走那珍貴的鷹卵。

原本的計劃,是她自己負責引開兇悍的母鷹,然後讓宋定安開啟隱蹤匿跡的符籙,潛行到巢穴中偷出鷹卵併火速撤離。

但如今有了谷若風的加入,尤其是他那杆威力巨大的狙擊槍,舒清婉心中立刻湧現出了新的想法。

大方向上,引開巨鷹和偷取鷹卵的核心步驟不變。

不過如果能加上谷若風在遠端的致命狙擊配合,或許就有了嘗試一舉擊殺那頭金翅鷹、從根本上消除威脅的可能!

要知道,像金翅鷹這種擁有空中優勢和強力攻擊能力的飛行妖獸,一直以來都是地面煉氣境修士極為頭疼的存在。

翅膀一展便能凌空高飛,獵殺難度極大。

目的雖然無比明確,三人卻並未莽撞地一路直奔終點。

他們刻意放慢了速度,迂迴前進,一路上仍在仔細搜尋著沿途的妖獸進行獵殺。

其一,是為了積累靈元石以補充消耗和提升修為;其二,也是最為關鍵的一點,是為了透過實際戰鬥磨練這個小隊的默契配合度,讓三人之間的協作更加流暢自如。

終於,三天的跋涉後,他們抵達了目的地——青玄城南方兩百多公里之外,地圖上清晰標註為179號峰的陡峭山峰之下。

宋定安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抬頭眺望。

只見約莫在兩百多米高的半山腰處,一片巨大的巖壁向內凹陷進去,下方正好形成一個天然的平臺,平臺上赫然搭建著一個由枯枝幹草構成的,巨大如小木屋般的漆黑鳥巢。

山風在峭壁間呼嘯穿行,吹得那巢穴邊緣的枯草不斷搖曳。

宋定安不由得緊抿嘴唇,眉頭微微蹙起:“這個高度……”

他下意識地抬手比劃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凝重之色,“就算會御劍飛行,這麼高的地方亂流強風,對上去的穩定性也是個不小的考驗啊。”

三人小心翼翼地圍繞目標區域偵查了一番,最終選定在鷹巢所在主峰對面約七八百米外的一處次級山峰作為狙擊點。

那是一片天然形成的裸露石臺,位置開闊,視野極佳。

谷若風動作麻利地蹲下身,快速從儲物袋中取出他那杆被稱為“玄鷲”的反靈能狙擊槍。

冰冷的金屬槍管在稀疏的日光下泛著幽藍的光澤。

他熟練地將槍架設在石臺邊緣一塊相對平坦的石頭上,調整著基座。然後他俯下身,眯起右眼,將臉頰輕輕貼在槍托上,透過精密的瞄準鏡開始觀察鷹巢的方向。

“就是這位置了!放心好了,”他專注地看著瞄準鏡裡的景象,語氣帶著一絲穩操勝券的自信。

“距離不到八百米,風向相對穩定,視野清晰。這種距離下狙擊一頭沒有防備的扁毛畜生,我有十足把握。”

他又細微地調整了一下槍口角度,補充道,“我可是在靶場專門針對移動靶和妖獸模型下了大功夫練過的。”

舒清婉走上前,來到谷若風身邊蹲下,目光沉穩地望著對面高崖上的鷹巢,伸手在他肩頭輕輕按了按,語氣依舊保持著冷靜和謹慎:“很好。不過咱們不著急,以逸待勞,耐心等待最佳時機。”

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另外兩人耳中,“記住我的話,除非萬不得已,儘量避免與這種飛行妖獸正面衝突。它們在天上的優勢太大,咱們處於劣勢。穩紮穩打,安全第一。”

宋定安則圍著這個臨時狙擊點走了幾步,抬頭看了看上方萬里無雲的晴空和四周毫無遮蔽的巨大石臺平臺,臉上露出一絲擔憂。

他走到舒清婉和谷若風身邊,提議道:“清婉姐,若風,我還是覺得這位置太暴露了。面對可能來自空中的攻擊,這光禿禿的石臺可提供不了任何掩護,萬一……風險太大。要不咱們還是動手挖個能藏身的簡易石洞或者臨時掩體出來?哪怕淺一點也能防個俯衝利爪或者風刃啥的……”

然而,就在此時!

那趴在狙擊槍旁,透過高倍鏡密切觀察的谷若風猛地低吼出聲,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驚怒:“不好!目標出動了!它發現我們了!——不!不對!”

他瞳孔驟縮,透過瞄準鏡清晰地看到那隻龐大金翅鷹猛地從巢中衝出時,那雙銳利鷹眼鎖定的方向,正是他們三人藏身的石臺!

“靠!它把咱們當成了送到嘴邊的獵物,它在衝著我們這邊過來了!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