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我願意給您一道符令。”

宋定安聲音清朗如磬,毫無半點遲疑,主動表示願意送出一道符令。

這出乎意料的話語讓嚴致志微微一愣,原本垂在身側的雙手也下意識地抬起了一瞬,似乎有些驚訝。

下一秒,嚴致志唇角緩緩上揚,笑意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浸潤了他略有些威嚴的面容。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讚許——這孩子不僅天賦異稟,更難得的是如此懂事!

“我不會白佔你便宜的,”嚴致志聲音溫和,他注視著宋定安明亮堅定的雙眼,認真道,“我可以給你一門煉氣法訣,等你突破到煉氣境再給我符令,畢竟你現在還是煉精境,分出來的符令防護罩威能弱了些。”

兩人低聲交談,很快敲定了細節。

宋定安正打算回到隊伍中,腳步還未邁出,幾位老師已經帶著殷切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圍攏了上來。

面對老師們熱切的目光,宋定安連忙拱了拱手,臉上帶著幾分歉意卻又不失禮貌地說道:“各位老師,我知道你們想要符令,不過還是等我突破到煉氣境再說吧。”

老師們臉上期待的笑容略微僵硬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互相交換了眼神,只得暫時壓住了討要符令的念頭,但那份心思並未完全熄滅,轉而化作各種熱情洋溢、不吝溢美之詞的示好。

“咳,定安,”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師搶先開口,臉上堆滿了笑容,親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早就覺得你這孩子非同一般,將來必定大有前途,今天一看,果然沒走眼!”

旁邊一位面容精瘦的老師立刻接上,捋了捋下巴並不存在的鬍鬚,語氣彷彿在追憶往昔崢嶸:“是啊是啊!定安他啊,從小就顯露大氣運之象,遙想當年……”

“定安啊,”一位身形敦實的老師擠近了些,聲音洪亮地說,“你畢業那會兒考核時,我瞅著你的拳法雖然剛猛有餘,但細微之處尚有幾分凝澀。這樣,等回了學院,你來找我,我單獨給你開幾天小灶,保管讓那門拳法更上層樓!”

“定安啊……”又一個老師插話進來。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關懷和許諾以及誇獎像潮水般湧來。

宋定安只覺得頭皮發麻,額角似乎隱隱有汗珠滲出,他被這些過分熱情的老師們圍在中間,臉上的禮貌笑容都快要掛不住了,只能連連告罪:“各位老師好意心領了!實在抱歉,我得先……”

說著,他尋了個縫隙,側身一擠,幾乎是逃也似地奔向好兄弟谷若風的方向。

一行人終於得以下山,登上等候的車廂,引擎低鳴聲中,車身微微震動,朝著學院駛去。

車廂輕微搖晃,光影透過車窗在兩人臉上明滅不定。谷若風湊近宋定安,刻意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明顯侷促和幾分不易察覺的赧然,說道:“定安…你看,你拿到的是珍貴的玄字令牌,那個…那個…呃……”

看著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好哥們此刻扭捏得像個小媳婦,宋定安心頭一樂,臉上便綻開了理解而寬慰的笑容。

他伸手攬住谷若風的肩膀用力按了按,笑道:“放心好啦!憑咱倆這交情,必須給你留一道!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給誰不是給呢?

宋定安心下坦然。若不是當初這位好哥們贈予丹藥,自己也絕不可能在短期內突破至煉精圓滿境界。

沒有那個境界,前往道台山的資格十有八九也輪不到自己頭上。若真是那樣,別說玄字令牌了,啥都不會有。

更何況,分出符令本身就是雙贏局面。

接受符令之人能大幅提升靈元石的利用效率,而作為令牌主人也能從中獲得一成的收益,誰都不會吃虧。

甚至,還能佔些便宜,畢竟這付出絲毫無損於自身根基。

聽到這乾脆的承諾,谷若風臉上綻放笑容,激動地用力錘了宋定安胸口一拳:“好兄弟!”

車輛在學院大門前平穩停下。眾人魚貫而出,互相道別後各自匆匆散開。

唯有宋定安腳步未動——院長嚴致志用目光示意他留下。

身為學院之首,嚴致志在學院深處擁有一方獨立安靜的小院落。

院落佈局清雅簡樸,幾叢翠竹挺拔而立,在微風中發出沙沙輕響,更襯得此地幽靜。

踏入院中正廳,嚴致志並未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從一個古樸的木匣中取出一本線裝手抄本。

他神情肅然,目光鄭重地將書遞到宋定安面前:“這本書,你就在這裡看。”

他指著身旁一張擦拭得一塵不染的木桌,“給你一個小時時間。盡你所能,能記下多少就學多少。一個小時過後,必須還給我。”

說罷,他又轉身在桌上放好了幾樣精緻的糕點茶水,以及一顆靜靜散發著朦朧溫潤光澤的二階靈元石,隨後便輕輕掩門離去。

宋定安的目光掃過那顆靈元石,心中瞬間明悟——這並非直接供給身體吸收,而是為他手中的玄字令牌準備的。

將靈元石的精純能量儲備於令牌內,當他開始修煉突破時,便可藉由令牌汲取這股更為精粹的力量提高突破機率。

他取出玄字令牌,小心翼翼地將那顆價值不菲的靈元石置於其上。

只見一道微亮的白光無聲閃過,猶如被無形的力量吞噬,桌上的靈元石霎時無影無蹤,只在黝黑令牌表面留下了一層幾乎難以察覺的淺灰色細末粉末。

宋定安輕輕向著令牌吹了一口氣,細微的塵埃隨之飄散而去。

他指尖微動,心念感應間,那令牌便倏然消失,重新隱入他體內。

他深知時間緊迫,不敢再有絲毫浪費。深吸一口氣,收斂心神,翻開了面前那本承載著希望的《太乙星光訣》。

這部功法的名字透著一股宏大的氣勢,讓人心嚮往之。然而書頁有限,其中所載,僅僅是關於煉氣境的修煉法門。

宋定安強迫自己屏息凝神,指尖輕輕撫過泛黃而略有粗糙感的紙頁,將全部心神浸入其中。

他逐字逐句地默讀、咀嚼、烙印,強橫的記憶力如同無形的刻刀,在腦海中清晰勾勒出功法的脈絡圖譜。

他打定了主意:這一個小時的寶貴時光,必須全力用來死記硬背!至於完全理解領悟其中深意——那顯然不是眼下這點時間所能夠用的。

他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那些彷彿帶有韻律感的墨字,嘴唇無聲地嚅動,指尖有時會不自覺地劃過行距,幫助定位記憶點,額上滲出細密晶瑩的汗珠也渾然不顧。

時光在靜默中悄然流淌,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急速扯走。

手抄本共有二十多頁,眼看就要全部翻閱完畢。

忽然,嚴致志溫和的聲音在門檻處響起:“宋定安,時間到了。”

宋定安猛地被驚醒,一個激靈抬起頭來,眼中先是閃過一絲茫然,隨即迅速轉化為深深的惋惜與遺憾。

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無奈地緩緩合攏書頁,動作無比珍重地將書交還給已回到室內的嚴致志。

“多謝院長厚賜!”宋定安躬身行了一禮,語氣真摯,雖然未能競全功,但他牢牢記住了前面完整的核心功法部分。

至於最後幾頁未能刻入腦海的,則是附帶的幾種精妙法術應用。雖然可惜,卻也沒有辦法。

嚴致志接過書冊,鄭重地將其收好,開口道:“這門《太乙星光訣》是我當年踏入煉氣期時賴以奠基的功法。按照道台山的規矩——也是修行界的慣例,我需要在你的神魂識海中設下一道獨特的禁制。這其中的緣由,你可明白?”

宋定安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點頭,神情坦然:“嗯,學生明白。此舉是為了防止功法外洩,確保傳承的純粹。”

“很好,你明白便好。”嚴致志讚許地看了他一眼。

隨即,他神色一凝,雙目精光內蘊,手指瞬間變幻,捏出一個玄奧複雜的指訣。

他手指如電,指尖帶著一道微不可察的白光,迅速點向自己的眉心!

霎時間,一點凝練如同實質、散發著柔和白芒的光點自他眉心處被牽引而出,懸浮於指尖半寸之處。

隨後,那帶著神秘力量的光點在他指尖牽引下,如同羽毛般輕盈又迅疾地飄向宋定安額頭正中,毫無阻礙地沒入了他的眉心深處。

宋定安只覺眉心一涼,彷彿一滴寒露落下,並無任何痛楚之感。

但緊接著,一種玄妙的感知便清晰地烙印在腦海深處:關於這門《太乙星光訣》的一切領悟,從此除了在嚴致志本人面前可以口述心法要訣,在其他任何人面前,都無法言說;更無法將其字句落筆紙上或任何載體留下痕跡。

念頭至此,宋定安心念又是一動:在院長面前可以說?那……

“院長,”他抓住機會,向前邁了一小步,臉上帶著求解的認真神情,“功法開篇記載中提到,除了吸納天地間自然的靈氣以及煉化靈元石的能量,還可汲取日月星辰之輝。但功法後續卻找不到具體的指引法門。不知院長……可否指點迷津?”

嚴致志聞言緩緩搖了搖頭,眼中帶著一絲對年輕人好奇心的寬容,解釋道:“那是築基境之後才能窺見的門檻了。你如今連煉氣境的臺階都未曾真正踏上,根本無法理解更談不上掌握。”

他話音一轉,顯出對後輩的極大體諒與厚待,“還有半個時辰的光景,你有任何關於《太乙星光訣》的疑惑不解之處,儘管提出便是。”

這份關照,早已超出簡單交易的範疇。不僅授予了功法,還親自解惑答疑,這不似交易,更接近於傳道授業。

雖未有正式拜師的儀程和師徒名分,但嚴致志對宋定安的傳法之恩與悉心指點,已悄然孕育出幾分如同師徒般堅實的羈絆。

半個時辰在師生一問一答的交流中悄然流逝。

末了,嚴致志望向宋定安的目光中已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滿意。這孩子不僅心性沉穩,根骨上佳,悟性之高也實在令人欣喜。

“接下來的幾日,你就留在這小院之中安心潛修,”嚴致志作出安排,“至於其他事情……一切都等你突破到煉氣境後,我們再議不遲。”

“是!學生謹記院長教誨!多謝院長傳法之恩!”宋定安內心湧動著濃濃的暖流和深深的感激,他後退一步,雙手鄭重抱拳,對著嚴致志躬身行了一個極為莊重的禮。

方才的交談中,他已經瞭解到,《太乙星光訣》乃是院長當年初入道台山時所獲得的機緣。

他憑藉此法苦修十餘載,最終才得以築基成功。

唯有築基之後,擁有了足夠的神念與修為根基,方有可能將凝聚著功法精髓的部分內容手錄成書,留存至今。

這份功法的價值難以估量,若真出現在市面拍賣會上,定會引起各方勢力的激烈爭搶。

然而,修行者鮮少有人願意將自身主修的根本功法公開出售。

原因無他——唯恐遭有心人覬覦窺探。深入剖析功法脈絡,精心研究其中可能存在的細微缺陷或運轉路徑上的獨有特點,便可能針對性地設定陷阱或剋制手段,於修行路上暗藏殺機。

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絕不可無!

這正是嚴致志即便傳下了《太乙星光訣》給宋定安,也必須在其神魂識海深處佈下那道禁制的最核心緣由。

當然,以他如今築基境的強橫修為,這僅僅涵蓋煉氣境的功法內容即便被洩露出去,旁人也絕無可能憑此推演找到足以威脅到他本人的破綻。

但他並非獨身一人,他的親族家眷所修習的同樣是這一脈傳承。作為家族的擎天之柱,他必須為所有倚仗他的親人們考慮。

通常情況下,一個煉精境圓滿的武者,倘若沒有靈元石或奇珍異寶作為外力輔助,僅僅依靠煉氣功法吸納天地間遊離的稀薄靈氣,並結合自身煉化的精純精氣,想要衝破瓶頸,真正踏足煉氣境,至少也需要七日光景。

所幸,宋定安身懷道台山得來的玄字令牌,更儲備了院長給予那顆二階靈元石的磅礴精純能量。

他盤膝坐於靜室蒲團之上,眼觀鼻,鼻觀心,意念沉入丹田。心念微動,令牌之中溫順柔和的靈氣彷彿得到了號令,如涓涓溪流般汩汩而出,被導引至體內特定經脈路徑之中。

他的心神高度集中,引導著這股靈氣在體內經脈之中小心翼翼地穿行,每一寸的推進都伴隨著微弱卻清晰的能量共鳴。

不過區區一個時辰之後,當最後一絲靈氣執行完第三個周天路徑,最終如歸巢之鳥般安然匯入丹田氣海的那一刻——

“嗡……”

宋定安只覺得全身骨骼臟腑皆微微一震!

一股前所未有的輕盈通透之感如同甘霖洗遍全身!彷彿有某種無形的沉重枷鎖在此刻應聲而碎!天地間細微的氣機似乎也變得與自身更加親和。

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不同”感縈繞心頭,雖然具體變化還有些朦朧不清。

然而,他心中澄明如鏡,再無半分疑慮——這便是成功跨越了那道至關重要的門檻!

從此刻起,他已真正地步入了煉氣境第一層,成為一名真正踏足修行之道的煉氣境修士。

感應到令牌內精純雄渾的靈氣能量尚餘不少,宋定安心中微喜,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再次沉心靜氣,催動剛剛掌握的《太乙星光訣》心法,貪婪而精準地繼續引導煉化著那股精純能量。

星移斗轉,夜色悄然褪去。

他不知疲倦地沉浸其中,渾然忘卻了時間的流逝。直到窗欞上透入天邊第一抹魚肚白的微光,他才緩緩收功。

內視丹田,其中那最初只有髮絲般粗細的淡白色靈氣,經過一夜煉化蓄積,此刻已然壯大成了牙籤般長短粗細,正在丹田氣海中央如同一尾靈動的小魚,輕盈地盤旋。

宋定安心頭一陣難以言表的暢快和歡喜湧現,如春日破土而出的嫩芽。然而,當他睜開緊閉的雙眼,一股極其濃烈、粘稠腥臭的氣息猝不及防地衝入鼻腔!

他下意識地聳動鼻翼,仔細嗅了嗅,臉色頓時變得古怪。這令人難以忍受的汙濁腥臭之味,並非源於外界——源頭赫然就是他自己!

低頭看去,只見裸露的面板上覆蓋著一層黏膩溼滑、顏色暗沉的油垢,連貼身的衣袍也被浸染得溼透,散發出惡濁的氣息。

一夜凝神苦修,不但成功衝關踏入煉氣一層,更將體內深處多年沉積的汙穢廢物強行排擠了出來,徹底滌清。

宋定安立刻從蒲團上一躍而起,三步並作兩步衝入房中的小浴室,飛快地擰開淋浴噴頭。

溫熱的清水劈頭蓋臉沖刷下來,他咬著牙,用盡力氣搓洗著全身每一寸肌膚,直至通體發紅發熱。滑膩膩的汙垢隨著水流沖走。

然而,當他將身體徹底沖洗乾淨,感覺神清氣爽之後,正欲拾起一旁脫下的衣物重新穿上時,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套換下的衣物上同樣沾滿了厚厚的、散發著異味的汙穢油脂!

他無奈地苦笑搖頭,只得將衣物一同浸入水盆,再次費力搓洗起來。洗澡加洗衣的過程,竟將浴室架子上整整一大瓶沐浴露消耗得乾乾淨淨,瓶底朝了天。

他將衣物盡力擰到了不滴水的地步後便直接穿上。

將院長昨天準備的吃食給吃了個精光,宋定安抹了把嘴,來到院中伸了把腰,感覺全身不僅清爽無比,而且體內充滿了力量的感覺,似乎一拳便能打穿院牆。

他知道,那只是錯覺。

力量暴漲之後,身體還沒有完全適應所造成的一種錯覺。

在院中轉了幾圈後,他拉開架式,練起了拳。

一套學院中傳授給學生的基礎拳法,黑虎拳,被他耍得那是虎虎生風,一招一式帶著強勁的力量破開空氣,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練了幾遍之後,收功,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珠,輕輕吐出一口氣,這時他發現身上的衣服竟然有八九成幹了。

“呵呵,以後不怕弄溼衣服了。”

宋定安自嘲了一句,回到廳裡坐下,回憶起了背下來的《太乙星光訣》。

整本書記載的內容可不少,又無法記錄於紙上,自然是隻能靠腦子重新複習記憶了,這玩意要是忘了一些那可就麻煩了。

複習默誦了一遍,發現並沒有忘記什麼,他這才放下心來。

半上午的時候,嚴致志帶著一個女孩子走了進來。

“呵呵,我就知道,一個晚上過去,你必定可以突破到煉氣境,果然!”嚴致志的聲音中充滿了歡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