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恃勢逞快!接下來科舉才是關鍵。
百諫成聖下,大明死諫官! 葉子莽 加書籤 章節報錯
你說陳寧慌嗎?
那必然是有一點,但他反而立刻冷靜了下來,即使書房大門被人推開,魚貫而入數個侍衛一樣的人。
還有……
當他眼睜睜看著幾名身著清吏檔案司服飾,腰懸短刀的侍衛魚貫而入,分開一條大路後,從後方走來的那位,那位身穿緋色三品官袍,負手而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王彥?
“王彥…王提督?”陳寧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詫,隨即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語氣卻帶著一絲被冒犯的剋制,“不知提督大人親臨寒舍,所為何事?如此陣仗,下官惶恐。”
葉言透過王彥的分身感知著陳寧這份竭力維持的鎮定,心中那股掌控全域性的爽意更加清晰,雖然王彥的臉上依舊是一片公事公辦的平靜。
“惶恐?”王彥這分身上前,禮貌未丟,甚至帶著笑意,“陳舍人不必惶恐。……前日議事,本官既已言明清吏司將以身作則,肅清吏治為本,自當躬行啊。”
他說話間,陳寧示意管家去連忙奉茶。
王彥,或者說葉言此舉有一個重要目的。
他微微抬手,示意對方平身,同時拿著茶盞就開始品味。
話,也更加的慢條斯理了。
“適逢陳大人府邸離司衙不遠,本官便想著,不如就從你這近水樓臺地開始,既顯公正,也表決心。”
陳寧被王彥的揮手至起,臉上雖沒有變化,眼底深處那絲被壓下的惱火卻更深了一分。
對方根本沒回答他的問題,也完全沒有為破門而入道歉的意思。
“所以王大人的意思是?”
“履新伊始,掌人冊權柄。”王彥的目光緩緩掃過書房陳設,那目光看似隨意,卻彷彿帶著無形的壓力,掠過書案、書架、乃至牆上的字畫。
他轉頭回來,臉上笑容更深。
“陛下既寄予厚望於本官,斷不敢懈怠半分……陳舍人前日殿上慷慨陳詞,直言不諱,對清吏司新政之施行細則尤為關切!這份為國事殫精竭慮之心,本官甚為感念。”
王彥頓了頓,笑容更深了,深到陳寧渾身不適。
“故此,本官今日親至,正是投桃報李,先查本官全家,再查你陳府中點算入戶之員,一同立這第一份的京官人冊。也好讓陳舍人親身感受一番新政之流程,將來建言獻策,想必更能切中肯綮。”
突然間!
“來人!”
門口侍立的一眾清吏檔案司吏員、侍衛都同時踏前半步,躬身應命。
“在!”
“為陳大人府上主簿、管事、內眷、僕從逐一核驗身份年齒,登記造冊。尤其要注意……”王彥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清查是否存在來歷不明,過往不清之人。登記要細,要實啊,此為新政第一例,意義重大,不得有絲毫差池!”
陳寧的手在袖中微微緊握了一下。
這王彥說的什麼近水樓臺,什麼投桃報李,全是胡扯!
分明就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自己,前日在大殿上給我下絆子,質疑我新政的能力和公正性?
好!
那我就第一時間,而且是身為清吏司最高主官來親自帶兵,以最正式的程式查到你府上!
用你當時的為民,為寒門的好心,言明,我們一起被查,查完...讓你、我一起成為這第一份關乎官員登記人冊的主要內容。
陳寧冷汗都從額角流下了,如此動作……跟他之前所想完全不同,王彥不是小丑,王彥是在赤裸裸的展示下馬威!
藉著聖上給的權力,從自己這裡得到快意?
但他陳寧也不是吃素的,或者說私下他的樣子和在官場上完全不同,他居然露出了無比欣喜的笑容。
“原來如此!王大人勤勉奉公,親自垂範,實乃百官楷模!下官感佩之餘,定當全力配合!”他對著門口的侍從吩咐,“管家!召集府內上下所有人等,一個不落,去中庭集合!不得有誤!”
接著馬上轉向王彥,姿態近乎謙卑,“王大人請坐吧,來人,這是什麼破茶?給本官換上最好的明前龍井!王大人豈能喝此?……下官也在此靜候登記結果,也好第一時間為王大人提供反饋。”
“哦?”
葉言透過分身看著陳寧這番滴水不漏的反應,心中冷笑更甚。
好一個陳寧,忍功當真了得啊。
他現在所作所為的目的,其實除了下馬威,更多的就是告知所有官吏——
我就是能查你,我清吏司的刀已經架在你們所有人的脖子上了!
隨時隨地,想查誰就查誰,說查就查!
而且規格就是最高,讓你們難堪卻無法發作!甚至……就算有人不爽自己分身,在動自己前也會思考一下。
這下等於利用陳寧,得到快意,還釋放分身所擁有的價值給所有官吏。
“怎麼了嗎?王大人!”陳寧冷汗很多,也知道自己被王彥給利用了,但他有辦法嗎?
同時。
葉言其實也不在乎被看出來目的,而且就除了目的外,此前心中那股火用大白話解釋的話。
就簡單的一次諫舞弊的事,居然能有那麼多人反駁,而且身為胡黨的陳寧……居然如此會說,還能搞出借著老朱的話,讓整個大明的力量查我分身的家族?
如果是本體有家人,不是為了回家……是真心的諫言舞弊,你就這樣?
那分明就是讓自己去死,查出一點問題都可能會有滅頂之災。
如果當時拒絕被查,那更是把自己在朝廷中的威信一掃而空,把自己陷入不仁不義的處境中。
再說白點,你換個人來,你只會越想越氣,也一定報復陳寧!
不過……
‘怪不得人都說地位上去了,人就是無法抵抗權力帶來的美妙感覺……這滋味確實好。’
能不妙麼?
前日還下黑手的對手,今天就得拱手稱下官了。
不過葉言心態一點沒變,不提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回家,就本體當了官,也肯定不會因為權力而瘋狂,封建時代的囂張是隨時都可能會死的。
還是那句話,現在只是為了未來胡惟庸案做打算,報復是其次,關鍵就是利用陳寧。
所以注視對方,王彥也是莞爾一笑。
“沒什麼……但本官也知你心底不爽,陳舍人啊,既前日頂下查本官九族,本官今日也只是按律來查你三代……”
陳寧有些聽不懂了,他到底要說什……等等!
那句話出來了。
“這樣吧,公平起見,本官查你,你也可帶人去我清吏司,按律來查本官!”
轟——!
陳寧那一瞬間還是破功了,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分身王彥,內心只覺得……
這人?
這人竟然如此有水平?!
“王…王大人說笑了!”陳寧沉默了數秒才開口,而且腰彎得更低了,“下官……下官豈敢!大人清正廉明,一心為公,乃百官楷模!前日殿上,是下官愚鈍短視,不識新政之深意,出言無狀,衝撞了大人!下官……下官惶恐至極,萬望大人海涵!”
陳寧現在突然的卑微,不是怕自己被查出誰……而是王彥這句‘他也去查自己’的話術。
查王彥?他敢嗎?他配嗎?
王彥既然敢讓他查,家族大機率是真的經得起查。
可陳寧一想到結果,倘若查不出問題,那反倒成了他陳寧在利用王彥的授意去查對方……
之前在奉天殿上逼對方逼的就夠狠了,現在如果順著對方的意思去查,這種事曝光出去,他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小人!
真到了那一步,別說官位難保,整個官場恐怕都沒人瞧得起他了。
而且,要是查出王彥有問題呢?
那也不對勁,他查出來也等於逼死一個甘願九族盡死也要推動新政的忠烈之士的罪魁禍首,是會被朱元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
老朱都讓人升三品官了,就算查出祖上有問題,恐怕也會一笑而過……反倒是自己,萬萬不能應王彥的要求,無論順應的查出什麼,那對他陳寧而言,都是自尋死路!
這王彥何其極端,就算耍腦子也劍走偏鋒,明知道在整下馬威,自己卻根本沒辦法。
他陳寧輸了,輸的徹徹底底,完全找不到怎麼反制對方之法。
這也才是古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真正意義,這火一般人滅不了,尤其對方剛剛成為這新官的時候。
“這樣啊?哈哈哈哈,陳舍人也別緊張,本官只是照例查人冊之際,順便查查你這裡的情況……喂!手腳都輕點,這可是陳舍人的家,那前朝字畫幫人家收好,價值連城呢!”
王彥的忽然大笑,以及指著桌上的字畫,那話語……
陳寧忽然愣住,對了!王彥來的太急,他忘記收起要送禮的字畫,不好!
那畫可不是自己這等三代耕讀,父親是致仕的學正,祖父是鄉賢的家族,能拿到的。
侍衛一開始有些茫然,但當轉頭看向王大人所指,那桌上的字畫時。
“這……這是趙孟頫的畫?”
趙孟頫,宋太祖趙匡胤十一世孫,雖出仕元朝,但以其全才和倡導復古的藝術主張,成為元代藝壇無可爭議的領袖。
這人不談其他厲害的點,關鍵在於,他在元朝時期連董其昌都說他的畫是元人冠冕,可想而知,他的畫在元朝,在洪武這時期,恐怕是前朝最有價值的字畫了。
陳寧呆滯的注視侍衛也呆滯的樣子,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他的狀態……
以及。
王彥那宛如看死人的表情。
……
皇宮內。
“以上便是王大人所做之事。”
雖說洪武四年還沒有錦衣衛這個機構,但老朱的下屬還是很能幹的,也是監管了所有官員的走向。
“是麼?退下吧。”
朱元璋批示奏摺,頭也不抬的讓臣子告退。
似乎過了很漫長的時間,他才緩緩放下了筆。
他身邊還有一直學習政務的朱標,他心中未來的大明主人。
“父皇……”
“無需多言了,哼!王彥……真是一條比李魁瘋上百倍的瘋狗!”
有對比才有傷害,李魁再瘋也是魏徵之流,王彥簡直是極端到家了。
那句查自己九族的話,老朱三天內都能在夢中看到,身為古代皇帝,何曾見過這種不在乎家族的瘋子?
沉默數秒後。
“標兒,你看他這次乾的。”朱元璋指著眼前當值太監記下的文書,看著此次王彥的舉動記載,“前日在殿上,陳寧那廝巧舌如簧,說的差點讓咱那人冊都胎死腹中,也幸好他遇到了瘋子,遇到了王彥那廝……你現在看王彥,他升官後不以報復行事!反而是直接帶人闖進人家門裡,用咱給的權力,用人冊之說辦他心裡的快意。”
“可是父皇……”朱標表情也有些變化,“他那句幫陳寧這等人收起字畫的事……未免過於大膽了吧?而且睚眥必報,未必是好事,恐非君子之舉。”
朱標都有些看不下去,關鍵在於,那話被人傳上來……你王彥不是威脅陳寧麼,你不是想光明正大的辦人家,反倒是想利用人家來給自己辦事?
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這可是赤裸裸的結黨營私!
他以為自己這個爹會惱火,然後朱元璋卻突然咧嘴一笑。
“君子?管他什麼君子不君子的,他這事辦的,咱也等於出口惡氣,他做事倒是有分寸……至於收起字畫,恐他有自己想法。”
在老朱看來分身乾的沒問題,而且他倒是也好奇王彥的想法,或者說他不知道的本體葉言,現在的想法究竟是什麼。
“王彥要留著,咱喜歡他的瘋……這會讓很多人不爽,也許會因為這樣行事的三品大官,依靠掌握咱給的大權,讓人忍不住露出馬腳。”
這分身升官真有說法,老朱就是在利用葉言塑造的極端人設分身,把對方當成了咬人的瘋狗,打壓百官。
“那父皇,陳寧的貪腐怎麼論?”
“他的貪腐?”朱元璋話鋒一轉,手指重重戳在其他官員關於科舉的奏摺上,“查!當然要查……但王彥的瘋不是蠢,他有他的想法,咱也好奇之後會發展成什麼樣。”
他突然轉頭看向朱標,那眼神有些奇怪了。
“標兒,現在只是王彥在打老鼠而已,咱現在也不在乎到底會死多少老鼠,咱要的……是把糧倉修好、管好,到日子拿出能讓老百姓過冬的糧食。”
朱標初次聽說糧倉一說,他還有呆滯,但馬上回神了。
“父皇是說……科舉?”
“沒錯!就是科舉!”朱元璋直接點頭,又望向窗外的京城方向,“胡惟庸也好,陳寧背後是誰也罷,他們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咱心裡有數,早晚跑不了!但眼下火燒眉毛的是,咱大明朝堂缺人!缺真正能辦事、懂實務,知道百姓疾苦的官!”
老朱的語氣忽然急促起來。
“咱現在管不上那些狗屁官員的貪腐問題……關鍵在於科舉,科舉的改制到底能不能選上好官,咱要人,要能幫咱,幫天下百姓過日子的人!”
他再轉頭看向朱標,眼神簡直可怕。
“父皇……”
“標兒!你一定要看好此次的革新,一定要讓科舉按葉言和李魁二人所說的進行下去……你且去看看,這最後能選出什麼人來交差給咱。”
“……”朱標注視這樣的父皇,沉默一會後拱手了,“兒臣,明白!”
所以說,現在科舉才是改變大明的第一件大事,針對陳寧的動作只是插曲。
時間也慢慢來到了科舉徹底開始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