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博一生性情乖張,喜怒無常,自己的毒術丹方,更是看得比性命還重,絕不容許旁人窺探分毫。

若是換做是他,有人敢在旁邊偷師……

怕是早已化作一灘膿水了!

可這個少年……

他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將解藥的配置之法,展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份心胸……這份氣魄……

獨孤博看著那個在月光下從容煉藥的背影,渾濁的老眼中,第一次浮現出一種名為“折服”的情緒。

這個年輕人,當真是個怪物!

片刻之後。

丹鼎之中,魂火漸漸斂去。

一縷奇異的丹香,混雜著草木的清新與烈火的灼熱,悠悠然飄散開來。

一枚龍眼大小,通體碧綠,其上隱有赤色紋路流轉的丹藥,靜靜地躺在鼎底。

成了。

幾乎就在丹成的瞬間,那道一直隱藏在陰影中的枯瘦身影,動了。

快如鬼魅!

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

獨孤博那隻乾枯的手掌,形如鷹爪,徑直抓向石桌上的丹藥。

他的動作太快。

然而,一隻手,不快不慢,就那麼輕輕地蓋在了丹藥之上。

將他志在必得的一抓,穩穩攔下。

獨孤博的身形戛然而止,渾濁的眼眸驟然一縮,望向玉清源。

“你這是什麼意思?”

玉清源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將丹藥收進一個玉瓶,淡淡開口。

“這丹藥,是給你孫女的。”

“對你,沒什麼用。”

獨孤博一愣。

玉清源將玉瓶放在桌上,往獨孤博的方向推了推。

“你體內的毒素已經和魂骨融為一體,深入骨髓,這枚丹藥藥力太溫和,治標不治本。”

“你還是留著吧。”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

“這些藥材也挺難收集的,我可是花了不少錢。”

聽到玉清源那句“花了不少錢”,獨孤博那張老臉罕見地抽搐了一下。

錢?

他獨孤博什麼時候在意過這種東西?

可對方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早些給你孫女服下吧。”

玉清源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靜。

“不然等她體內毒性徹底爆發,糾纏起來,我再出手解救,又要多費一番功夫。”

又要多費一番功夫……

這話語裡的理所當然,彷彿解他獨孤家世代傳承的碧磷蛇毒,不過是舉手之勞。

而他之所以出手,也僅僅是為了省去自己日後的“麻煩”。

獨孤博徹底被震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看著對方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心中翻江倒海。

狂!

當真是狂到了極點!

可偏偏,人家有這個狂的資本!

沉默了許久。

獨孤博乾枯的嘴唇動了動,吐出幾個字。

“老夫,服了。”

他獨孤博縱橫大陸一生,眼高於頂,何曾對人說過一個“服”字?

今日,卻是心悅誠服。

玉清源聞言,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做君子,我獨孤博也不能當個小人。”

獨孤博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這冰火兩儀眼中的仙草,你雖不能取,但老夫這些年,也收藏了一件東西,或許對你有用!”

說罷,他也不等玉清源反應。

只見他手腕一翻,直接取出……

只見他手腕一翻,取出一頭通體漆黑,身形矯健的魂獸。

那魂獸外形似犬,一雙眼眸泛著幽幽的紅光,額前竟生有一撮銀白色的毛髮,顯得極為神異。

一股兇悍的氣息,充斥整個石室。

“此獸名為‘三眼銀鬃犬’,雖只有三千年修為,但血脈特異,戰力遠超同儕。”

獨孤博的聲音響起。

“此物便贈予你,權當老夫的一點心意。只是它野性難馴,可要老夫出手幫你壓制一二?”

他好心提醒道。

“這石室之中,地方狹小,你要是再用先前那化出兵刃的魂技,一個不慎,毀了這藥圃或是丹爐,可就不美了。”

玉清源聞言,只是淡淡地瞥了那三眼銀鬃犬一眼,連一個字都懶得回應。

見到他這般姿態,獨孤博心中剛升起的一絲欣賞,又被一股不爽給壓了下去。

好小子,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他心中暗自思忖,這三眼銀鬃犬可不是先前那頭只有百年修為的魂獸能比的,其天賦異稟,兇悍異常,我看你怎麼收場。

老毒物抱著雙臂,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

然而,玉清源的動作,卻讓他準備好的腹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見玉清源眉心天眼悄然張開,一縷微不可查的金光掃過那頭魂獸。

不錯。

確實很適合哮天。

他心中有了計較,隨即低聲輕喝。

“哮天。”

一聲令下。

一直乖巧趴伏的哮天犬,身形瞬間暴起!

這一次,它沒有化作三尖兩刃刀。

而是仰天發出一聲咆哮,一股遠比那三眼銀鬃犬更加恐怖、更加原始的凶煞之氣,轟然爆發!

它的身形並未變大,但那一雙犬牙,卻在瞬間覆蓋上了一層璀璨的金光,彷彿無堅不摧的神兵利器,充滿了恐怖的穿透與撕咬之力!

他的第一魂技。

既可化兵,亦可附體!

快!

快到極致!

只留下一道金色的殘影。

在三眼銀鬃犬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悲鳴之時,哮天犬已經從它的身側一穿而過。

“噗嗤!”

一蓬血霧爆開。

那頭三千年的三眼銀鬃犬,喉嚨處出現一個猙獰的血洞,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生機瞬間斷絕。

秒殺。

又見秒殺。

獨孤博抱著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他只看到金光一閃。

然後……就結束了。

哮天犬搖著尾巴,小跑到玉清源的腳邊,親暱地蹭了蹭他的褲腿,邀功似的抬起頭。

玉清源伸出手,不緊不慢地揉了揉它的腦袋,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幹得不錯。”

他輕聲誇讚了一句,隨即抬眼,看向已經徹底石化的獨孤博。

“愣著幹嘛?”

“護法。”

說完,他便直接在原地盤膝坐下,閉上雙眼,開始引導那紫色的魂環融入己身。

獨孤博:“……”

他看著地上那具尚有餘溫的魂獸屍體,又看看那個已經開始打坐修煉的少年,老臉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罷了,罷了。

這世道,終究是年輕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