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的羞惱湧上心頭,卻又被千仞雪強行壓了下去。

不行,不能發作。

為了營造出這場“偶遇”的真實感,她特意吩咐摘星樓只備了兩套餐具。

若是此時為了一隻酒杯動怒,豈不顯得自己小家子氣,破了太子雪清河的人設?

她只能將那份慍怒壓在眼底,目光沉沉地盯著玉清源,試圖用屬於強者的威壓,讓他明白誰才是這裡的主人。

然而,玉清源彷彿根本沒有接收到她的視線。

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回應。

只見他伸出筷子,在那一盤香氣四溢的“金絲鸞鳳”上,夾起最大的一塊,隨手便丟在了腳邊。

“嗚……”

一直乖乖趴著的哮天,鼻子聳動,瞬間來了精神。

它湊上前去,先是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隨即伸出舌頭一卷,便將那塊價值不菲的魂獸肉吞入腹中,尾巴搖得像個撥浪鼓。

千仞雪眼角一抽。

這還沒完。

玉清源又提起那精緻的酒壺,給哮天面前的茶碟裡倒滿了琥珀色的佳釀。

哮天“吧唧吧唧”地舔舐著,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呼嚕聲,一雙狗眼都眯成了縫,活潑又憨傻的模樣,顯得極為快活。

一時間,這雅間裡只剩下哮天大快朵頤的聲音。

千仞雪徹底無言了。

她心中升起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

山珍海味,百年陳釀……

在眼前這個人的眼中,自己這位天鬥帝國的儲君,武魂殿的聖女……

竟還不如他身邊的一條狗?

就在她心緒起伏,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假笑的時候,玉清源終於抬起了頭。

他看著愣在原地的千仞雪,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淡淡開口。

“看著做什麼。”

“菜要涼了。”

那神態,那語氣,彷彿他才是今夜在此設宴,款待賓客的主人。

千仞雪被他這一下,唬得一愣一愣的。

接下來的時間,她便看著玉清源與他的靈犬,風捲殘雲般掃蕩著滿桌的佳餚。

他吃一口,便給哮天夾一筷子。

他喝一杯,便給哮天倒一碟。

一人一犬,配合得默契無比,享受得心安理得。

待到杯盤狼藉,玉清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施施然站起身。

一旁的哮天也舔了舔嘴,人性化地拍了拍自己滾圓的肚皮。

“多謝兄臺款待。”

玉清源衝著依舊坐在原地的千仞雪隨意地一抱拳,算是謝過。

說罷,他領著哮天,轉身便朝著樓梯口走去,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千仞雪看著他的背影,腦中依舊是一片空白。

她準備了無數套說辭,預演了無數種可能。

卻唯獨沒算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就在玉清源一隻腳踏下樓梯時,店小二恰好一路小跑著迎了上來,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

方才這樓上的動靜,他可都聽著呢。

這位少年與他的靈犬吃得如此暢快,儼然一副主家風範,想必是他做東請太子殿下。

“客官,您這……”

小二搓著手,正要開口問賬。

玉清源腳步未停,只是隨意地朝身後樓上抬了抬下巴。

他頭也不回,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樓上每一個人的耳中。

“我請客。”

“賬,記在那位兄臺身上。”

店小二的笑容僵在臉上,一時沒反應過來。

樓梯口那道離去的背影,腳步沒有半分停頓,彷彿只是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這話裡的意思……

小二的目光,下意識地飄向了雅間之內,那位依舊端坐著的、尊貴無比的“雪清河太子”。

請客的人走了。

付賬的人,留下了?

這天底下,還有如此清奇的道理?

雅間內,死一般的寂靜。

千仞雪臉上的溫和笑意,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我們很熟嗎?

她心底騰起一股無名之火。

素未謀面,萍水相逢,你吃幹抹淨,反倒要我來付賬?

這人……簡直無禮至極!

可一想到對方那雙彷彿能洞穿一切的眼眸,和那神鬼莫測的手段,她心頭的火又被強行壓了下去。

此人絕不簡單。

不能以常理度之。

身為“雪清河”,此刻若是為區區一頓飯錢動怒,豈不顯得自己氣量狹小,失了皇家威儀?

這口氣,得嚥下去。

不但要咽,還得咽得漂亮。

千仞雪緩緩站起身,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溫潤如玉的笑容,彷彿方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通體鎏金的令牌,隨手拋給了樓梯口早已嚇傻的店小二。

“叮。”

令牌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準確地落入小二手中。

“不錯。”

千仞雪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上位者氣度。

“我與這位兄弟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他的賬,自然記在我的身上。”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枚令牌,又補充道。

“以後,但凡這位兄弟持此令牌前來消費,無論金額多少,一律記我賬上。”

一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盡顯禮賢下士的太子風範。

已經走到樓梯拐角處的玉清源,腳步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只是隨意地抬手,朝著樓上輕輕擺了擺,算是領了這份“好意”。

隨後,便帶著哮天,徹底消失在了樓梯盡頭。

千仞雪看著空蕩蕩的樓梯口,心中卻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憋悶。

自己這番苦心營造的氣度,對方竟連一句感謝都懶得說。

一拳打在棉花上,毫無著力點。

這種感覺,讓她格外難受。

就在這時,兩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後,正是她的護衛,蛇矛鬥羅與刺豚鬥羅。

“少主。”

蛇矛鬥羅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罕見的讚歎。

“此子不凡。”

“是啊,”一旁的刺豚鬥羅也附和道,“年紀輕輕,面對我等威壓也面不改色,這份心性,聞所未聞。”

聽著兩人的話,千仞雪心中的鬱結稍稍舒緩了些。

“更難得的是,”蛇矛鬥羅話鋒一轉,看向千仞雪的目光充滿了敬佩,“少主應對得當,氣度非凡!”

“沒錯!用區區一頓飯和一枚令牌,便讓這等奇人欠下了一個人情,此乃陽謀,更是高招!實在是太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