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一樁軒然大波這樣被悄無聲息地湮沒,藏在精美而華貴的宮殿裡腐爛,往事如煙,抵不過瓊花一謝的瞬間,盡數消散無蹤,逝去的人早已經不在,那些揪心的痛只是留給了活著的人。

落花成冢,誰知是夢。

燭火昏暗,籠著香爐的青煙,絲絲縷縷宛如纏綿的情意,眷戀。紀畫堂執著筆,在紙上作畫。他作畫向來是一筆揮就,氣勢磅礴,只是這一次卻似乎很難下筆。清朗的眉宇間微微有褶皺,挽著青衣袖口的手指停頓著。

“表哥。”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陣輕微的茉莉香氣伴著風衝散室內的墨香。

紀畫堂抬起頭,正是一張融化春色的臉龐,秀美而溫柔。“洛溪,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表哥,我見書房的蠟燭還燃著,便知道你必然還沒有睡,便熬了粥給你端過來。”司馬洛溪溫婉一笑,動作輕緩將手裡的碗碟放在紀畫堂的面前。

清香四溢的粥,上面一層枸杞鮮紅,看上去便引人食指大動。

“有勞。”紀畫堂不動聲色地道謝,卻是有了逐客的意味。“洛溪還是早些睡吧。”

“表哥,人家辛辛苦苦做的粥,你就任它擺著嗎?”司馬洛溪好似渾然不覺,只是看見他筆下的畫時眼中劃過一道驚訝而妒忌的光芒,不過只是瞬間,抬眸便只剩下了溫柔和嬌嗔。

他的筆下,美人云鬢,雖是大概的輪廓,但是隱隱約約可以辨認出女子正是牡丹。她雖然不曾見過紀畫堂的畫,卻也聽說過他畫盡山水,唯獨不畫人。

可是......

紀畫堂叫她這麼一說,也是過意不去,便端起素色的碗,執了勺子往嘴裡送。只是快到嘴邊的時候,紀畫堂突然停頓一下,眼神看著司馬洛溪。

“怎麼了,表哥,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司馬洛溪一臉不解,只是注意不到的地方,她的手指已經縮緊。

“沒什麼。”紀畫堂搖頭,淺淺一笑,將勺子送進口中。鮮美而清爽,不多時便是見了碗底。紀畫堂道:“多謝表妹了。”

“不用。這是我應該做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紀畫堂覺得她單純的笑意中有了幾分詭異莫測,原先只當自己多疑,可是,眼前卻是一陣眩暈。

“表哥,你沒事吧?”司馬洛溪靠近他,暖暖的呼吸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剛好吐露在他的脖頸。

“你給我下了什麼藥?”

“表哥心裡最清楚了不是?”

紀畫堂渾然不覺,只是眼神直直盯著司馬洛溪的臉,彷彿臉上開出來極美極美的瓊花,他低下頭,一字一字道:“表妹,你應該清楚,其實我和舅舅的關係並不熟稔,當初母親一死便是斷絕來往。”

司馬洛溪驚訝地抬起頭來,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紀畫堂卻咬著牙,任一手掐著雕花的楠木桌子,在上頭刻出一道道的傷痕。聲音清晰如常:“我之所以收留你們,也不過是念在舅舅與母親乃是一母同胞的關係。要知道,對我來說,其實親情並不重要。”他收留宋河車完全是念在逝去的母親心善,不想讓她的在天之靈有所遺憾,他對待感情本來就看的淡,得便得,失便失。司馬伕人的刻薄和貪婪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當時和牡丹冷戰,心裡不喜插手罷了。誰想著,看著溫柔無害的表妹竟然來這一出。“如果你真惹惱了我,那我也不必容忍。東城有一間院子,收拾乾淨了,你和舅舅舅母便搬過去吧。”

那裡的院子還是月前的事情,本來只是因為同情屋主人的遭遇想幫一把才買下,不曾想竟然有這樣的用途。

“表哥,你......”竟然是她錯了嗎?司馬洛溪又是驚訝又是害怕,到底要有多麼強大的意志力才做到如此?

“出去!”紀畫堂轉過頭喝了一聲。

他的忍耐已經是極限,再說下去,只怕真的要失控了。

司馬洛溪一時怔怔,卻是跑了出去。等到離開書房遠了,叫外頭的涼風一吹,才漸漸平靜下來,臉色慘白難看,半晌不知道想起來什麼,卻低低笑起來,眼神幾分狠毒幾分得意:“你也別得意的太早了,既然你如此無情,也別怪我。哈哈,還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呢,我的表哥。”

這時候的紀畫堂卻是什麼也不知道了。他在冷水裡足足泡了一整夜,才將身體裡的火氣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