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叫住了年輕的三兒子,眼底是淺淺的笑意,一點一點擴散。“什麼時候,把那姑娘帶來給朕瞧瞧吧。”雖說是個平民,難得他喜歡,如果真是蕙質蘭心的女子,他也可做主,封為郡主,再行嫁娶之事。

“是,父皇。”三皇子隱隱覺得有些頭疼,看來父皇是誤會了他和牡丹的關係。這麼些年,他還是不肯放棄給他賜婚的準備嗎?他也知道眼下並不是好時機,只有模模糊糊地應下來。

卻說回牡丹。因為受傷,她一直睡得昏昏沉沉,再一次醒過來,只覺得身子乏得厲害,肩上受著傷,她微微一動彈便痛得一激靈,無意識呻吟一聲,靠著枕頭緩緩舒一口氣。

外面的侍衛很是靈敏,竟然聽見她微弱的喘息。“姑娘,你沒事了吧?”因為職責所在,又是男女有別,他也不會貿貿然闖進來,只在外面喊一聲。

牡丹不想麻煩別人,下意識就要拒絕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想喝水。”

過了一會,便有人進來。來人並沒有說話,只是將清冽的水遞給她。牡丹卻沒有接,微微低垂的頭看不見表情,只是聽見她的聲音:“三皇子......還沒有回來嗎?”她並不是想要喝水,只是實在擔心三皇子怎麼處理表哥的事,這才把人叫進來問了一句。

此話出口,不知道怎麼的,端著平平穩穩的水竟然起了波瀾。勉強沒有溢位來,端碗的手卻是指骨緊的發白。

沒有得到回答,牡丹抬頭,一見之下不禁一聲驚呼,歡喜湧上來卻又瞬間退去,變成無措和意外,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寸,她揪著被子再不敢抬頭,聲音諾諾:“表哥......”她明明給他定了昏睡咒,三天之內不會醒來。可現在不過第二天他就目光清明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想到自己揹著他做了的事情,不自覺的心虛。她的樣子就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惴惴不安等著大人的責罰。

來人正是紀畫堂。他求李峰帶他去見牡丹的時候,李峰跳腳了。“畫堂兄,那可是三皇子府,不是城東的菜市場,任人來去的。你不是難為我嗎?”

紀畫堂的眉頭顰蹙,說道:“我豈會不知。只是牡丹受了傷,我實在擔心,如果不能親眼看見她,我的心一直平靜不下來。李兄,真的就沒有辦法可以進三皇子府嗎?”

李峰看著他良久,挫敗地嘆一口氣。“好吧,我想想辦法。”

於是,李峰透過他的小廝和三皇子府中的侍衛有親戚關係這一層,又給了好些銀兩,好話說盡,才叫紀畫堂進去化裝成侍衛去見見牡丹。

紀畫堂聽見牡丹的聲音時,便是一陣激動。本來還發愁怎麼躲過門口的侍衛,正好牡丹要喝水,便趁著這檔進了寢殿。當他走進去的時候,看見牡丹靠在床邊,心裡某一處突然就心安了。可是她卻低著頭問了三皇子,那一刻只覺得血液也是涼的。

就這麼幾天,就這麼幾天,難道在她的心底,三皇子已經這樣重要了嗎?

牡丹卻抬頭來看他,眼神又是可憐,楚楚動人,好像怕被他遺棄一般,心裡便除了憐惜什麼也不剩下了。他輕輕嘆一口氣,伸手去撫牡丹的秀髮。她的頭髮平時就不是象時下的女子那樣梳成一絲不苟的靈蛇髻,一支簪子鬆鬆束就。現在更是滿頭青絲披瀉,如同上等的絲綢,這樣的她是紀畫堂不曾見過風情。

他手下的動作輕柔而愛憐,牡丹也感受得到他並沒有預想的那樣生氣。便乖乖地靠著他的肩不說話。

肩上的傷口雖然包紮細緻,可是豔紅的顏色還是滲透了紗布。紀畫堂的心彷彿被針刺:“還疼不疼?”

“不疼,一點也不疼的。”牡丹搖頭,不想看他流露出傷心難過的眼色。

紀畫堂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話要問,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儘快離開。可是此刻他卻什麼也不想,只是輕輕摟住她,一聲嘆:“傻姑娘。”

他不是貴族皇孫,給不了她富貴錦繡,他只是個書生,除了寫詩詞歌賦,畫山水魚蟲,便是毫無用處,就連自己的功名不可以保全。怎麼值得她這樣傾心為他付出?

“表哥,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氣了?”牡丹小心翼翼。

她這樣誠惶誠恐,他的心裡更是難受,彷彿被一隻手緊緊揪住了心臟,簡直喘不過氣來。“我......”

門在這時候被輕輕推開,溫柔的金光映著月牙色的袍子,上面的牡丹金線熠熠生光。紀畫堂看見了那個人,溫潤的氣質,隱隱有著皇族的高貴,一張臉更是少見的俊美,此刻定在他臉上的眼神沉靜幽深,宛如一泓秋水,卻是深不見底。

“三皇子。”牡丹一聲呼喚。

三皇子微微一笑,彷彿在自己的寢殿看見紀畫堂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先是對牡丹道:“你今日是不是好些了?”

牡丹點頭,無意識去看紀畫堂的臉色。

三皇子才道:“紀公子。”

紀畫堂並沒有表現慌張,作揖行禮:“紀畫堂見過三皇子殿下。畫堂本該登門求見,卻是不請自入,卻是擔心牡丹過甚,請殿下恕罪。”

三皇子笑的一派溫柔。其實從紀畫堂一進殿中,他便已經知道,站在門口聽聞他們的對話,卻不出聲。雖然不善,但是他的確想了解可以讓牡丹這樣付出的男子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推門進來,被發現了卻不慌不忙,神色如常,說話不卑不亢,站在他的面前,修竹一般清雅的人物。眼中有欣賞,這樣的人,並非池中之物,狀元之材也說得過去。

“本殿瞭解紀公子的心情,只是公子來此,只是為了確認牡丹姑娘是否安好?”這話裡隱隱有些說不清的味道。

紀畫堂彷彿聽懂卻彷彿不懂:“別無他意。”

三皇子看了他許久,他神色清明坦蕩,並沒有說謊。於是漸漸笑起來:“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