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重演,那樣的絕望再一次壓迫她,她痛得沒有辦法繼續,可是牡丹壓住她,強大的靈力迫使她接收之後的那一段記憶。
她還懷著孩子卻被活活焚燬了精魂,而他卻渾然不知,只因為道士騙他說,只要他一心虔誠,三跪九叩徒步上南山的道觀中求取觀音淨瓶中的楊枝露水來給自己的妻子服下,就可以去除被沾染的妖氣,於是即使他現在頂著熱日,已經筋疲力盡也要堅持到底。
可是等到朝陽碎成漫天的星光,他衣衫襤褸的從南山的道觀下來,歡歡喜喜回家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家。一片廢墟,土木被燒焦的痕跡觸目驚心。他珍之重之的楊枝露水就這樣散了一地。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失去了什麼,心裡的荒蕪以極不可思議的速度蔓延。這個俊秀有禮的男人猛地跪了下來,哭得像孩子一樣絕望。
那種絕望,真是讓人不敢正視。
一聲一聲叫著心愛的人的名字,淒厲如同杜鵑泣血。
終於,他哭得聲音沙啞。卻呆呆半晌,往懸崖上走去。
山風烈烈,吹動了衣角。他散落的頭髮被吹亂,遮住了他的眼睛。可是卻能看見他的唇邊有一抹淺淺的笑容,好似放鬆好似心死。
有什麼話,被風吹碎,化成一片嗚嗚聲。
他縱身一跳,結束了這一場驚天的愛戀。
她看到這裡,這麼多年的恨意鑄成厚厚的城牆盡數坍塌,眼淚重重落下來。為什麼,天意弄人嗎?
她以為他太過心狠,一旦知道自己可能是妖,慌不擇逃,聯合了道士來將她挫骨揚灰。她恨,恨到不惜化作怨靈,對整座城鎮下了惡毒的詛咒來發洩,她恨,恨到希望他輪迴,永墮畜生輪。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他沒有辜負她一片深情,寧願放棄投胎轉世的機會,消失在這個時間,也要在自己的身上留下執念,告訴自己這一句最美最痛徹心扉的告白。
對不起,我愛你。
如果,早知道......
\"你現在知道真相,可以放過這裡的人了嗎?\"牡丹平靜著自己的呼吸,臉色卻是掩不住的蒼白。記憶倒轉,短時間消耗太多的精力,她一時有些體力透支。如果她現在還是執意不肯,反過來對付她那自己還真的是不行了呢。
她跌跪在地上,殷紅色的裙角被大片的水澤所染。
“我知道。”女子還是站起來了,微微一笑,眉間的戾氣盡散。“他已經不在了,我存在還有什麼意思呢?無論如何,我都要陪著他的。”
她看向窗,走過去輕輕推開了窗戶。窗外的桃花爛漫,不諳世事。
“今年的桃花又開了,我好久沒有看見這樣美麗的景色了。”
“啊!”原本躲在牡丹身後的石榴花花妖大驚,撥出聲來。
淡淡的陽光落下,打在緋色的裙角。她的身子軟軟地靠在窗子上,像是久處深閨的少女第一次看見外面景色。可是下半身漸漸透明,化成盈盈的光亮,一點一點蔓延到上身來。
她卻好似什麼也不知道,只是痴痴地看著窗外的桃花。
牡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回過身來,笑得彷彿是三月春光融化,溫柔道:“諸葛婷。”那個人在初見她的時候,得知她沒有姓名,於是淺淺笑著。
姑娘要是不嫌棄,就叫婷吧。
後來她嫁給了他,自然就跟著他姓諸葛。
她想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忘記了。成婚的那一天晚上,他告訴她之所以為她起名為婷的原因。
婷婷立東風,人面映桃紅。
那樣溫柔的過往和笑容,就在灰飛煙滅中...再也不見...
這一切結束的這樣突然,恍如夢境。牡丹輕輕嘆了一口氣,卻不防被扯住了衣角。她以為是鎖魂針的事,於是道:“你不用擔心,根本就沒有鎖魂針。你現在就可以走。”
哪裡知道......“師傅,你收下我吧。”石榴花妖不知道什麼時候跪在了她的腳邊,原先的嫵媚之色現在只剩下可憐兮兮。
她在旁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原先只是以為牡丹精魂純淨,想不到的是她的法力修為這樣令人驚歎。記憶倒回這種事,即使是修行萬年,在她修行的那一塊圈地稱王的王八精也沒有本事做到。可是她卻是輕輕鬆鬆就成功,可見修行之高。如果真的可以一直跟著牡丹學。她也算是沾了便宜,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看其他妖怪的臉色,不用再費心勾引男人,還要成天擔心被衛道士抓起來封住元神,不得超生了。
“我不是你師傅,你起來。”牡丹皺眉。眼神不自覺往紀畫堂的方向瞟去。
“你收下我啊,師傅,你我相識一場也算是緣分啊。再說了,如果不是我,你肯定不知道怎麼把你心愛的情表哥從夢境的詛咒裡求出來了啊。收下我做徒弟啊,我一定會很聽話。師傅師傅......”她已經打定主意要賴著她。反正妖怪是不要臉皮這種虛偽而礙事的東西的。
“不行。表哥會奇怪。”牡丹搖頭,下意識就否定了。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她只要想著以後她和表哥之間多出一個人來,心裡一陣陣不舒服。
“這樣吧,你無非也是想要修行得道。那你就留在這裡好了。詛咒已經破除,這裡的靈氣最是強盛了,如果你可以潛心修行的話,說不定有一天可以得道啊。”
“真的?”一旦得到了提點,她立馬就活過來。
牡丹點頭。“我從來不騙人的。”
“那好,那好。”石榴花妖激動地點頭,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喃喃道:“那我要先去尋個有利於吸取靈氣的好地方,等有一日修煉成仙,就可以去服侍花神了......\"
話音剛剛落下,人就已經不見.
牡丹愣了一下,微微笑起來。回頭看著紀畫堂,明明是一樣的臉龐,可是她的心裡突然像是被小蟲子咬了一口,癢癢的。
他在夢裡對她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