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美麗的場景,桃花一枝一枝團簇,疏影橫斜,落地便是錦緞厚厚一層,鋪在青翠的碧草上面更是別一樣的精緻。
她沿著小路一直走,可是彷彿永遠沒有盡頭,除了桃花重疊,根本就沒有人影。
“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何當結作千年實,將示人間造化工。”突然有男子清朗的聲音從桃花深處傳出。
她聽著聲音很是熟悉,尋聲而去。撥開橫在眼前的桃花,入眼的是一座四角飛龍的亭子,潺潺的溪水從亭前流過,飄蕩著粉嫩的桃花花瓣,亭子裡有個人正在吟誦。寶藍色的長衫,鬆鬆的腰帶是淺灰的,隨意而不羈。玉冠束髮,卻不是一絲不苟,有一些碎髮垂落,被微風帶動了,映著清俊的容貌更是翩然如仙。
牡丹一時之間便看呆了。反而是亭子裡的人看見她,微微一笑,眉目之間盡是溫柔的光澤。合上了書,他道:“你來。”
牡丹沒有動。那樣熟悉的容貌卻刻畫出不同的氣質,她沒有辦法把眼前的人和紀畫堂聯想在一起。紀畫堂的氣質是溫和的,無害而有親和力的,可是眼前的人雖然和他有一模一樣的臉,氣質卻是高高在上的,那種矜貴渾然天成。她只覺得陌生,可是......
看見她沒有動作,“紀畫堂”搖搖頭,起身向她走過來,極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往桃林裡面走去。看見牡丹不可置信的眼神,禁不住笑一笑:“今日你是怎麼了,對我這樣生疏,好似並不認識我一般。”
“你......表哥?”牡丹試探著問。被他緊緊握住的手微微顫抖,那種灼熱好似從手心一路蔓延到了心底,把她的靈魂也燙到。
“紀畫堂”道:“怎麼叫起以前的稱呼,如今我們已經成婚了,還是叫相公吧。”
牡丹嚇了一跳。怎麼會這樣?在表哥的夢裡面,她已經他的妻子嗎?
夢境是人的潛意識,是一個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的反應。
一想到這個,牡丹的心突然劇烈的跳動。她知道這個時候,她已經早早喚醒他,把他從夢境裡救出去。可是......可是......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一點一點蠱惑她。再等一等,等一等......
“紀畫堂”帶著牡丹到了一間竹屋。屋子不大,可是裡面卻佈置的十分溫馨。
剛剛合上了門,就聽見有敲門的聲音。“紀畫堂”的臉色微微一變,看見牡丹不解的神色,勉強笑了一笑,開門。門口卻是圍著一大群百姓。他們的神情既憤慨又恐懼,還帶著鄙夷和痛恨。
領頭的那人穿著一身道士服,對他道:“公子,你到了如今,為什麼還是不相信貧道的話,令夫人真的是妖怪啊!不要看她容貌美麗,卻是會吸人精氣的。現在還沒什麼,長此以往公子性命堪憂,就連長樂鎮的村民也會一併遭殃啊。”
身後的百姓也是手裡舉著農具刀刃,異口同聲道:“快些讓道長收了她,不要被妖怪的美色迷惑了!”
“除了妖孽,除了她!”
牡丹的臉色漸漸變了。縱然知道這只是個夢,她還是怕了。這些人嫌棄的眼光這樣明顯,好似巴不得她即刻便被收復,永不超生才好。她一直覺得人不犯妖,妖不傷人,可是似乎人並不是這樣想的。在她們的眼裡,所有的妖精都是壞的,要害人的,就連表哥那樣善良的人,當初無意間得知她是妖之後,對她也是避之不及,還因此暈了過去。她雖然單純,不愛多想,可是現下聯想到當時紀畫堂的眼神,只覺心口被重重劃了一道,豔麗的鮮血噴湧出來,湮沒她的呼吸。
“紀畫堂”怒不可遏:“為什麼要這樣誤解我的妻子?你們說她是妖,可有證據?空口無憑,卻是這樣咄咄逼人,是不是欺我太甚?”
還不等眾人回話,他就重重地關上門。
門外的道士說道:“公子說空口無憑,本道長自然有辦法證明令夫人是妖。只要公子把夫人交給山人,山人就可以讓她現出原形。”
“紀畫堂”一字一字回:“我不信,就是不信。你說的再多,也沒有用。”
外面一陣寂靜。良久才聽見道士的聲音:“既然公子今日執迷不悟,那山人明日再來。總有一天,你會來相信山人的話。”
“紀畫堂”臉色蒼白,漸漸平靜了呼吸,勉強對著牡丹笑:“別擔心,這不過是無稽之談。世界上哪裡來的妖怪?”
牡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他的手指卻是停留在她的唇上,道:“別說了,什麼都別說。我知道。”
牡丹最後,真是什麼話也沒有說。接下來的幾天,那一群人又來勸“紀畫堂”交出她。“紀畫堂”雖然還是拒絕,但是神色卻是越來越不對。她一點一點看在心底,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到了現在,她似乎也明白了。不只是她在等著後續,就連佈局的......也在等著看結局。所以,她暫時不用擔心會被夢境吞噬。
一直到了第五天,道士就再也沒有來。她總覺得沒有這麼簡單就結束,可是卻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紀畫堂”用過了早膳,說是要去一趟集市,要她乖乖待在家裡別出去。
她點點頭,替他整理好衣服。
他剛剛走了沒多久,她就感覺到了陣法的壓迫。那種強大的鎮壓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下意識就要開啟門出去,可是手一觸上門就是鑽心的疼痛,手指似乎被高溫燙傷。那門就這樣突然燃燒起來,豔紅的火苗瞬間點燃整個竹屋。她只覺得自己的靈魂也要被撕裂了。可是那樣痛的時候,她還能聽見門口的人一聲一聲的叫囂:“燒死她,燒死她!”
原來自己還是沒有被放過,這麼說......他是知道這一切,所以提前走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