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璞歸真?返璞歸真?

左卿眉有些沉思,下意識又抿了口茶,味道有些苦澀又帶點清香。她將目光望向遠方,街上大部分都是行色匆匆的修士,有老有少,春風得意者有之,滿面風塵者更有之。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

身為修士,追求的自然是長生大道,大道三千,每一處皆可入道。

可是說到底,誰又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是對大道的追尋和執著,還是**和貪婪的不斷擴張?

左卿眉不知道。

她從一出生就被賦予了修仙的天職,從第一次引氣入體開始,她就已經踏上了這條無數人前赴後繼的卻都幾乎輸的血本無歸的路,並且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這麼多年來,修煉彷彿成了她生命中最理所當然的事情,她只知修仙可得長生,卻不知為何要長生。

凡人春秋不長,生如蜉蝣,曇花一瞬。可是若活的精彩,卻不也勝過這寂寂長生許多?

左卿眉心中似有清風拂過,她好像明白了點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只是丹田裡那點藍光忽然壯大了一些,歡欣雀躍的跳動著,散發出濛濛光暈,帶動著她體內的靈氣回覆都快了許多。

放下手中的茶杯,左卿眉喚來老者結賬,便抬腳跨出了茶寮。

此刻天色明淨,如剔透的湖水。

她心中因為重生的最後一絲鬱結終於在這宛如湖水的碧空中消散殆盡。

欲成仙,先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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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夜已深沉,麒麟灘落下最後一點喧囂,天幕如同墨汁渲染,襯得風清月白,亮星零落。

視窗敞開,清風微送。左卿眉盤腿坐於床上,雙手反置於膝,漂浮在周身的靈氣繞著她的身體打著旋兒,一觸到她的肌膚又都爭先恐後的往她毛孔裡鑽去,她丹田內的那團靈氣又會因此微不可覺的壯大一分。

她面容沉靜如一泓深水,體內功法不斷運轉,周身氣息平和中正。可是在平和中正的表像下,卻似乎暗暗透露出一股鋒銳之氣,此刻她的體內靈力充盈,卻又被她慢慢往丹田之內壓縮。

量變產生質變,正如一塊雜質頗多的鐵礦,也只有經過千錘百煉,爐火煅燒,能變成精鋼。修行也是一樣的道理,雖然只有築基期才可以凝氣成液,但是在練氣期卻依舊可以壓縮靈力,使得自身靈力無限接近於液體。

這是一個迴圈,壓縮了靈力,靈力會變精純,但是會變少,於是就要再次吸取靈力來補充自身,然後再次壓縮,然後再次吸取……

這就等於自身對於靈力的儲備量多於他人許多倍,如果在同一等級的情況下,能夠成功壓縮靈力的人戰鬥力只要不是太爛,光是拼消耗都能拼死對手。

只是此道兇險,沒有千萬的把握極為容易爆體而亡,左卿眉前世未敢嘗試,直到現在她神魂之力遠遠強大與軀體這才勉力一試。

經脈中靈力鼓盪,丹田更是疼痛的幾乎爆裂,可是卻被她一點點往丹田內擠壓。

左卿眉撥出一口濁氣,忽然聞到空氣中傳來一絲酒香,這酒香搖搖晃晃,甜甜膩膩又帶著一絲惑人的迷醉,直往左卿眉鼻中鑽去。

她本就就處在最兇險的階段,被酒香這一干擾,心神便有些晃盪。頓時丹田之內所有靈力便開始不受控制的亂竄,經脈逆行,搞得她幾乎要走火入魔。

她嚥下喉中腥甜,辛辛苦苦壓縮出來的那些靈力雖然只是暫時失去了控制,可是這就是這暫時,卻足以撐得她丹田內爆,左卿眉好大力氣才勉強重新將它控制住,卻再也回不到剛才的階段,於是只好引導著多出的靈力消散掉。

她心裡有些氣悶,受了這半天的罪最後居然還失敗了。

此刻空氣中的酒香卻越來越濃烈,勾的多年未碰酒的她有些饞蟲大動,循著酒香就扒著窗戶跳出了窗外。

只見對面屋頂上七扭八歪的靠著兩個人,其中一個面容髒汙,髮絲凌亂的老者手裡正抱著壇酒,直接往嘴裡灌去,晶瑩的酒水大部分都灑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他卻恍然不覺。另外一個倒是文雅許多,正拿著壺酒往手中的杯子裡倒。

是葛師傅和陳念。左卿眉看清情況,心裡又有些不忿他們的瀟灑,就順著架在屋邊的梯子就爬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了他們旁邊。

“你怎麼還不睡?”陳念偏頭,眼神有些朦朧。

“睡不著。”左卿眉語氣淡淡,冷冷的看了陳念一眼,看的陳念有些莫名其妙,索性挑挑眉,扭過頭去繼續喝他的酒。

清澈晶瑩的酒水順著壇口落入杯中,酒香撲鼻。

葛師傅笑道:“丫頭,你要不要也來點?”說著從儲物袋裡丟擲一壺酒,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左卿眉抬手截住,反問道:“這是什麼酒?”

葛師傅一瞪眼,“酒就是酒,叫什麼都是酒,你又何必執著它名字。”

好嘛,這句話還真有些通透的意味處在其中。左卿眉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附和道:“葛師傅所言極是。”

陳念倒是笑了,“你還真給我師傅唬住了,這壇酒名為動石,意思是連石頭都能打動,”說著遞給左卿眉一個酒杯,“你嚐嚐就知道了。”

“動石?這是凡酒?”左卿眉倒滿一杯,看著盪漾在杯子裡的透明液體問道。

“嘿嘿,凡酒又如何,便是靈酒也不換喲。”葛師傅又抓著罈子飲了一大口,表情陶醉的咂咂嘴。

左卿眉一口飲盡,只覺得綿長而回味悠遠,比起有些靈酒來,確實也出眾不少,頓時就贊同了葛師傅這句話。

她又為自己倒滿一杯,指腹摩挲著光滑的杯壁,想起今日做的決定,半響才道:“明日我就離開這裡。”

“哦,明日你要.離開這裡!?要去哪兒?”葛師傅一下還沒聽清,等到聽清了才打了一個激靈。

左卿眉昨天已經打聽好了情況,打聽好了情況的她現在反而不願意走得太遠。破天山脈外是霧雨大沼,裡面妖獸出沒,是磨練戰技的最佳之地。可是她現在修為不夠,因此便想著等到築基之後再去。所以暫時不打算離開破天山脈。

可是她被仙嬌樓懸賞了,這裡人多眼雜,遲早會給他們帶來麻煩,所以還是和他們離得遠些較好,她沒有拖累恩人的習慣,何況陳念和葛師傅對她還是很不錯的。

昨日聽到有個門派正在招收外門弟子,進入門派三年之內不可下山,利用這個保護傘,可以解決不少的麻煩。雖然少了些自由,可是和她的想法連結在一起卻是最好的選擇。

陳念轉頭看向左卿眉,看左卿眉表情認真,心下竟有些失落。他學著葛師傅那樣抓著罈子飲了一口,一言不發。

“嗯。”左卿眉忽然笑的眉眼彎彎,“我現在傷好了,也應該離開了,不然難免給你們添麻煩。”

“也罷。”葛師傅揮揮手,有些嘆息,“你若回到青冥派,別忘了替我向原山道人問好。”

原山道人早已坐化,又如何問好?左卿眉想了想,也不知葛師傅和原山道人是什麼關係,卻也不想欺瞞於他,“不瞞葛師傅,原山道人早已於四年前坐化。”

那邊一時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葛師傅的微不可聞的聲音,“哦,那老傢伙居然坐化了嗎,可真是……”

葛師傅心神不定,自然也沒察覺到左卿眉話中稱呼和時間上的漏洞。

“我輩追尋長生,可這世間又有幾個人真正長生了?生如蜉蝣,卻妄想追求永恆,可笑啊……”葛師傅苦笑,又往口中傾倒酒水。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不管你有多麼的輝煌,也終將在時候來臨的時候化作一捧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