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色再變換,竹林塘邊,灰衣男子對青衣男子道:“這輩子我都對你好,天地為證,絕不棄你。”

秦言見此,又勾唇笑了一道,幾分涼薄幾分諷刺。

景色果然再次轉換,這一次,灰衣男子坐在了一個簡易布棚中,面前燃著一堆篝火,將他的五官照得深邃,連同說出去的話,也變得堅硬陰沉:“好,母親若不願他與我們同行,我棄了他便是。母親說得對,他是個跛子,只會拖累我們。”

秦言青筋挑起,他一時覺得呼吸滯停,全身僵硬。

眼前不過往事重演,殘忍之處便是叫他以往的不堪都盡數落入如今的聶重眼中。

撕心裂肺的痛在身體裡蔓延開來。叫他痛苦難過的人就在身後,他完全可以破口大罵,甚至跳過去一拳砸在那個人臉上。

可是,他不能,這樣彈盡糧絕的反應,只會讓此刻的他,更加可笑罷了。

聶重見此,終是上前將他扶住,陰鬱道:“好了,沒事,你且冷靜。”

“滾開!”秦言此刻正在敏感之時,被這樣觸碰,全然控制不住自己,反手一揮,淒厲撕吼道,“不要你管,該看的你都看見了,你做得很好!非常好!滿意了你就滾吧!”

聶重神色凝重,道:“先出去。”

秦言恍若未聞,他把臉上的淚水抹掉,惡狠狠盯著聶重說:“你要出去就出去,我就是死在裡面也與你無關。”

聶重去拉他的手在空中一頓,他顯然有些生氣,神色一下子肅穆,聲音也生硬起來,他冷冷道:“再說一遍。”

縱使聶重此刻的神情十分嚇人,驚天的憤怒與恐慌卻給秦言提了膽,他說:“我說你要出去就出去!我就是死……”

“秦言!”聶重一把將他手腕抓住,這一次是不容拒絕的力度,他雙眼猩紅,一字一頓地說:“你不會死。”

若是秦言此刻意識稍微清醒一點,便可以看見,浮在聶重眼裡的除了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秦言的手被他捏得生疼,他甚至覺得要是聶重再使大點力氣,他的骨頭就要碎在裡面了。不知這人又在發什麼瘋,他掙脫不開,全身都在抗拒,發瘋一樣拉扯,嘴裡吼:“放手!你滾!滾啊!誰要你在這裡假惺惺了!你還當我是個傻的嗎?你做得不是很好嗎?以前你尚且不顧我的死活,現在我是死是活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聶重盯著他,聲音低沉:“你真有那麼恨我?”

秦言被這一句問得愣住,但也不過剎那,馬上他就破口大罵:“是!你該去死!該下地獄,而不是在這裡礙我的眼!”

聶重卻淡淡一笑:“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像什麼樣子。

五個字,像五根長釘,一根一根釘到他心臟裡。

這個人,予他曙光,又一腳把他踢進深淵,他恨了,怨了,卻還要被這個人在這裡輕飄飄的,道貌岸然地問,你像什麼樣子。

從頭到尾,大吼大叫的人是他,撕心裂肺的人是他,被踩了尾巴跳起來的人也是他。

而傷害他的那個人,還遺世獨立地站著,一切與他無關,乾淨又得體,一點塵埃都沒沾上。

是他過頭了?他被這個人從裡到外,傷得體無完膚,像落水狗一樣爬將起來,痛過了千百年,難道……不該恨?